青海湖牧民尕周：想保護沙漠的滑沙場老闆

沙漠和青海湖，攝影 / 邵文傑

見到尕周的時候，是青海湖的四月天。高原依舊寒冷，春天遠未到來。遠處稍微高一點的山上，閃耀著一個冬天的積雪。

一落座，連寒暄都沒有，他就向我講起了他想保護沙漠的理想。他的漢語還算不錯，但他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我卻沒大聽明白，只是不時點頭回應下。這個時候，一直坐在電腦前背對我們的一個男人回過頭來看我們，然後靦腆的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尕周介紹說這是他的弟弟，名叫彭措。

尕周和彭措的家在湖東種羊場，天氣好的時候，一抬頭就能看到蔚藍的青海湖。當然也能望得見湖東那片無論如何都無法忽視的連綿沙漠。

綠洲在空中的樣子，像是一條大魚

對很多去青海湖旅行的遊客來說，環湖東路兩側那片綿延的沙漠是足夠令他們興奮的自然景觀。但對尕周和彭措來說，這片沙漠是他和鄰居們無法放牧的冬季牧場。而最近幾年，這片沙漠不斷吞噬周邊的草原，變得越來越大。

冬季一場大風之後，環湖東路就被沙子淹埋了，有時候需要出動鏟車清理才可以通車。這樣的情形每個冬季都有，尕周說，這片沙漠存在的時間很久遠了，但以前沙漠的勢力範圍是固定的，最近幾十年才開始擴張，已經吞噬了好多優良的牧場了。尕周擔憂的說，他們這些牧民如果不去做點什麼，他們遲早會失去所有的草原。

尕周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沒事的時候，他就去沙漠里轉悠。轉悠的時候，他經常碰到在沙漠里放牧的人。他發現，當牛羊過度啃食沙漠裡面積少的可憐的植被的之後，這些植被會完全破壞掉，而沙漠很快會將綠色吞沒。他隱約覺得，可能是沙漠植被的破壞，導致了沙漠的擴張。如果要保護草原，必須先保護沙漠。

尕周家的草場，是一片天然沙柏林

明白了這一點的尕周，把目光投注到了自己家的草場上。他家的牧場十分神奇，在環湖東路東側，緊靠公路的一大片都是他家的。翻過阻擋視線的巨大沙山，出現在眼前的不是綿延的黃沙，而是一大片綠洲。粗看這些綠洲，是由一些耐旱的灌木組成的，細看，便會發現裡面零星生長著一些小喬木。走到其中，周圍的沙丘不見了蹤影，像是到了另一個世界。

尕周驕傲的說，在整個湖東沙漠，這片綠洲是最大的。他不知道這片綠洲為何可以倖存下來，但他知道保護這片綠洲十分重要。因為他警覺的發現，有人偷挖裡面的沙柏，也有人趁著夜色把牛羊趕進去。

這片綠洲植被很豐富

這幾年，得益於青海湖日漸興旺的旅遊業，他的鄰居們嗅到商機，紛紛利用各家的草場，做起了沙地旅遊的生意。過去幾年，環湖東路的滑沙場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幾乎每一年，都要新增好幾家滑沙場。據說目前已經有40多家在經營了。他們大多數是都是合夥經營，要麼兄弟合夥，要麼朋友合夥。

大概是2012年的時候，尕周和弟弟彭措也在自家草場做起了滑沙的生意。2017年的五一假期即將來臨，他和家人正忙著在沙漠里修供沙地摩托騎行的道路，忙著豎起各種護欄，忙著準備馬匹和駱駝。尕周說，基本上，一個冬季過去，上一年的基礎設施就全都不能用了，一切要重來。

重來無所謂，但生意很不好做。一方面，大家的經營項目都類似，100塊錢囊括了騎馬、射箭、滑沙、沙地摩托、鞦韆等所有項目，競爭激烈。另一方面，很多滑沙場和旅行社簽訂了協議，人家直接把遊客送過去，而他們只能等遊客自己選擇。尕周也想和旅行社簽訂協議，但青海湖景區利用管理局遲遲卡著不給辦註冊手續，他們只能被迫野生下去。

尕周和他兄弟。右一為尕周，右二為彭措

尕周在自己的滑沙場立了塊牌子，告訴遊客，可以去觀賞沙漠原始沙柏林，了解沙漠生態，但感興趣的人似乎不多。

他沒事的時候，就去那片綠洲里巡護。有的時候會發現，一整片的沙柏被人拔了去，有時候會發現，牛羊來過這裡。他說，這沒有辦法，總不能天天守著，夏天還好，他們長待在這邊，但冬季幾天能來一次就不錯了。

植被健康的樣子

尕周像介紹一位好朋友一樣，隆重的向我介紹這片綠洲。他說，你看這一片，植株之間特别致密，看不到任何沙子，沙子完全被植物抓住了。你再看這一片，似乎被牛羊吃過，沙子都露出來了，如果持續乾旱，這片怕是活不了了。他又指著幾株長刺的高個子植物說，前幾年它還活著了，不知道為何後來枯死了，不過你看，它的根部又冒出新芽了。

這是被破壞後的樣子

尕周這個時候才說起了自己的理想，而我也終於聽明白了。他說，他想發動他的左鄰右舍都來保護沙漠，最終達到保護草原的目的。因為草原是連在一起的，沙漠也是，如果不是所有人保護，哪怕只有一家人不參與保護，結果和所有人不保護差不多是一樣的。但現在，他顯然無法發動這麼多人，他能做的就是從自己的草場試驗起來。

他想著，等自己賺到一點錢後，他就把綠洲用圍欄圍起來，避免它繼續受到傷害。等有了明顯的效果之後，他就一戶戶說服別的牧民都去這樣做，直到所有沙漠都重新擁有健康的植被。那個時候，沙漠應該就不會移動了吧。

青海湖的旅遊旺季即將來臨，蜂擁而至的遊客在享受沙漠，享受快樂的時候，大概不會知道這片沙漠的故事，不會知道這片沙漠里那片讓人牽掛的綠洲，更不會知道試圖守護這一切的尕周兄弟。

尕周和他兄弟的滑沙場

一個多月前，當我在青海湖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其實有點感動。因為在這個世界，居然有幾個普通的牧民，試圖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一片沙漠。為了自己時代居住的家園不受威脅，他們選擇了這個艱難的挑戰，此刻，我想為尕周和彭措點個贊。

ps：去青海湖旅遊的朋友，如果想去尕周那裡看看，地址是環湖東路27.6公里處，聖地喜瑪拉登。我們後續會協助尕周幫他一步步實現理想，請大家密切關注動態並積极參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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