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經常有人問我：「何日君，你是怎麼出書掙錢的？給我指條明路，我也打算朝這條路走。」

嗯哼，誰告訴你這是條明路的？

常看我的文章的人都知道，我是學財務的，但那並不是我的初心，只是當時讀書的時候沒出息，考得很差。人家考個北大，報個中文系，還算有點出路——你一個××省××大專的，還不夠丟人嗎？於是我為了畢業後謀生，去做了會計。

我的大學生活很無聊，那時候天涯論壇已經不再如日中天，但我才剛接觸，所以格外感興趣。大學生涯，我就一邊玩天涯論壇，一邊看小說混過去了。

說實話，我看書倒是看得很多，但是沒有體系，不會甄選，看的大多是暢銷書。

當然，主要是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以後有機會做寫作這一行。如果我能預知未來，20歲肯定就開始啃專業文學書籍了，可惜不能啊！如果你有志向走這條路，就不要浪費自己寶貴的時間，一定要早早開始「啃」專業文學書。

我的第一筆稿費只有20塊錢，文章是發表在校刊上，當時從來沒想過，會有人找我寫文章，喜歡我的文字。

不知不覺中，我過完了大學時光，步入社會之中，從此踏上辛苦工作的道路。直到發表《忽有故人心上過》後，竟開始有編輯和我約稿，其中有一位編輯和我氣味相投，我們一直很聊得來，那段時間，我改大綱、改稿，忙得不亦樂乎。

但是不久後，她忽然告訴我，由於身體情況，她將離開職位，剩下的工作將會交接給她的同事。然而，新的編輯並沒有給我機會，出書的事便沒了下文。

我必須承認，我當時對它寄託了很大希望，所以，當它就這麼了無音訊地結束時，我哭得昏天黑地，差點背過氣去。

我再次確定，自己沒有寫文章的才華，並且依然沒有找到人生方向。此刻的我，已經快到而立之年，戲文唱的那種「回不了家鄉，見不了親娘」的絕望感將我團團包圍。於是，我回歸到自己的工作領域，但沒有放棄寫作，因為那是我喜歡、想要做的事情。

不久後，又有編輯找到我，說：「何日君，開始改稿吧。」不過，一段時間後，人家又告訴我：不好意思，再次被刷下來了。

只是，這一次我沒有再哭，反而覺得這是正常的嘛，出書本來就不是我這水平的人該奢望的東西，就像我媽以前跟我說過的那樣：像我們這種家庭，怎麼可能出作家？

大概又過了幾個月，編輯忽然跟我說：「何日君，通過了，這次是真的。」我稀里糊塗地跟著她改稿、改大綱，直到編輯發封面給我挑，我彷彿才確定：這大概、有可能是真的。

跟老趙吃飯的時候，我一直跟唐僧一樣碎碎念：「老趙老趙老趙，你說假如出版社後悔了，忽然又不出我的書了，該怎麼辦？」

老趙有點恨鐵不成鋼：「出息一點，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就跟路邊跪著的乞丐一樣，他不給你出書還不能活啦？」

第一本書出版的時候，距離我在天涯寫文已經過去整整十年了。

前不久，我帶財務部的一個小男生出去吃飯，跟他聊天：「你啊，才20多歲，要珍惜好時光。時光太快了，一下就過去了，很多事情還來不及做就沒得做了。」

該男生說：「哎哎哎，別在我跟前裝滄桑，我看你的樣子跟20歲也沒有分別，比我還幼稚。」

怎麼會呢？我現在比20歲的時候好多了，我知道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事我一無所知，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我應該稍微會做一點點了——嗯，我說的是寫文章。

我曾跟著粵劇院的老師下過鄉，看戲曲露天演出，演出結束後，我走到台上去看。演員都身穿陳舊戲服，唱完一齣戲，滿頭都是汗，正對著洗碗池的水龍頭洗臉卸妝。

這裡面還有一位得過梅花獎的演員，她已經退休了，本可以全身而退，在廣州享受生活，我問她何苦到了這個年紀還在鄉下奔波。她說，她不想戲曲這麼早就失傳，她覺得自己有義務把它傳遞下去——一輩子都在唱戲，世界上絕大多數事也不會做，只有這一樣，好像會做一點點。

我特別理解她的意思，這個「一點點」就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微小成就感。在你身上，還有一樣東西值得拿出來說說，這便是令我們驕傲的，有時候真的跟錢不那麼相關。

著名畫家黃永玉說過，畫畫不要老想著錢，真要錢，就不去畫畫，畫著畫想著錢，那錢肯定是有限的，還不如就是畫畫——有一天，錢忽然就來了，擋都擋不住。這話大概也適用於寫作。

現在，我想我可以回答那些提問的朋友了——怎麼靠寫字賺錢？像黃永玉說的，短期內不要想錢的事，沒有任何事是一蹴而就的，可能十年八年沒有任何轉機，而堅持到第十一年，沒準就交好運了。

不止寫作，包括人生的大多數事情，我們太短視了。

當然，我們短視是因為內心對時光不再的恐懼，總想速成，而速成導致的結果是——一直成不了。很多事，我們只能慢慢做，命運讓你走到哪個高度就是哪個高度，沒法勉強。

你覺得你會寫文章嗎？不，我時時刻刻覺得自己寫得不好，每一分鐘都在疑慮。

那你為什麼還要寫？

因為於我而言，寫文章是一件快樂的事。哪怕——它掙不到錢。

本文來源於何日君回來《我不願過低配的生活》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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