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睾丸 ll 大友

一個睾丸--大友2017年詩精選20首

作者：大友

《生命的源頭》

直到五十歲

才從母親那裡知道

父親一個睾丸

另一個

在朝鮮戰場

被美國的子彈

打掉了

《農婦的夢》

懷著大肚子

找個地方生下來

跑啊跑

三十年

就這一個夢

如果他們追不上

睡到大天亮

被抓住

我就哭醒了

只有一次是笑醒的

前面是一條大河

我長出翅膀

飛了過去

《神一樣的蚊子》

一隻蚊子

落在手機屏幕上

我啪啪兩下

沒打著

屏幕顯示

你不是好人

我正要看個仔細

手機恢復原樣

《有思想的鳥》

黃昏

在院子里

我網了一隻鶇鳥

放進籠子

打算養起來

早上發現籠子空了

籠底的木板

被啄了一個洞

父親說

打死它就好了

早先養的幾隻鸚鵡

腦袋被它啄爛了

不是好鳥

我倒覺得它很了不起

像是偉大的思想家

不僅能解放自己

還試圖解放全鳥類

《大昭寺前的兩個藏族孩子》

剪刀石頭布

三局兩勝

誰輸誰買冰棒

輸了的一個耍賴

另一個追趕他

跑了幾圈

兩個孩子

突然停下來

雙手舉過頭頂

對著金身佛

匍匐

跪拜

《生育標語》

從前村裡貼滿標語：

該扎不扎見了就抓

該流不流扒屋牽牛

打出來流出來就是不能生下來

寧可血流成河不能超生一個

……

現在統統換成：

讓每個女人懷上二胎

是村支書不可推卸的責任

《前妻》

廟裡的和尚都是假的

她跪佛拜佛

就為了讓菩薩保佑她發財

我還是開車兩個小時送她過去

每月一次

她從寺廟走出來

說話的口氣

要比平時

柔得多

《一個穿豬八戒卡通服的傢伙》

在旅遊景點

見到漂亮女孩

就去抱一下

摸她們的臉蛋

他乾的

可以認為是好色的豬八戒乾的

她們大都不介意

我擔心的是

哪天他脫下卡通服

收不住

《五十肩》

按照理療師吩咐

我扒光上衣

趴下

然後聽她嘮叨

皇帝為什麼短命

女人太多

睡一個女人

折一年陽壽

本來能活到九十歲

三十幾歲就死了

你膀子為什麼疼

干那個事要胳臂撐著

你的寒氣重

也和這個有關

看看

這火罐剛上去

你的皮肉就

烏紫

《囚犯》

他是我熟悉的詩人

讀過他的詩

一起開過詩會

犯了什麼事

關進南京老虎橋監獄

號房裡

他雙手被銬

旁邊放著一本詩集

紅色封面

卷邊了

我翻了翻

看見「口語」倆字

作為獄警

本該和他聊聊案情

卻和他聊起了詩

《做賊心虛》

理髮師情人

幫我理髮

她手中的剃鬚刀

每揮一次

我的心

就抽一次

擔心她抹我脖子

《夢裡大哭一場》

路人手裡的

小花貓

挺可愛的

逗它玩

弄它的爪子

「爸爸，」它突然說，「你抱抱我」

我明白了

這是我轉世的女兒

伸手要抱它

路人轉身就跑

我邊喊邊追

沒追上

《悲傷的少婦》

醫生給她心臟驟停的老公

做胸外心臟按壓

男醫生按壓一陣子

女醫生按壓一陣子

然後機械按壓

她坐在急救室門口的排椅上

哭喊

等待

我安慰她

不停地安慰

得知搶救無效

她拉住我

把我緊緊地抱在懷裡

站在那裡我

一動不動

給她抱

如果不是身穿警服

他們會以為我是她的什麼人

《停屍房裡出警記》

看門老頭

坐在破舊的木桌前

旁邊

屍袋裡

五具屍體

他喝茶

抽煙

像是在自家的屋子

「幫忙，」我出示警官證，「看看

剛剛進來的一個

身上有沒有銀行卡」

「我從不打開它們」

他一口回絕

那猥瑣的面孔

像是奸屍的老變態

他繼續喝茶

抽煙

我怕把死人弄醒似的

拉開屍袋拉鏈

在他褲子後口袋裡

翻出銀行卡

轉手交給

站在一旁的女士

躺那裡的

是三小時前猝死的

她男人

《我就這麼消失了》

他們

滾雪球

打雪仗

我去了沒有腳印的地方

雪花重重疊疊

保持它落下來的樣子

走著走著

突然失重

像是在太空

倒立

用手走路

過了獨木橋

我消失在小河對岸的

寂靜里

《秘密武器》

為爭攤位

她和他

打了起來

硬打 當然打不過

當他再次衝來

她鬆開褲子

掏出月經帶

抽他臉

於是他臉上帶血

逃之夭夭

農貿市場

雞鴨鵝的叫聲里

頭一次加進

人的歡笑

《驅逐》

陪母親過年

飯桌上

母親問我對婚姻怎麼想

我知道

前妻電話里給母親拜年時

母親幾次落淚

我說我還是不想復婚

母親罵我

「不屬於人類」

我問

「我屬於什麼」

母親指了指桌子下面

「出溜狗」

我低頭看了一眼

桌子下面什麼都沒有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駕駛員上車就打開念佛機

他說

為什麼過去沒有霾

現在到處都是？

什麼PM2.5

碳排放

統統解釋不清

老和尚一語道破

那是冤魂

戴口罩

沒用

躲家裡

沒用

它無孔不入

只有念佛

不停念佛

「不信佛的念佛管用嗎」

「管用，無論什麼人

只要念佛

它就傷害不到你了」

於是我閉上眼睛

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果然霾不見了

《春雪》

夢裡我喊

若水若水

這是個女人的名字

她會是誰呢

曾經的女人

沒有「若」

沒有「水」

更沒有「若水」

難道她是我未來的女人

等得不耐煩了

跑我夢裡

提前約會？

六點鐘醒來

窗外飄起雪花

落臉上的幾片

送我涼涼的吻

一陣欣喜

我像是明白了什麼

《聖誕老人也要道歉》

女生報警說

聖誕老人把她撞倒了

他只是回頭瞥一眼

拒絕道歉

這怎麼可以

她從廣場跟到地鐵口

又回到廣場

我見到了聖誕老人

他頭戴聖誕帽

坐在花壇旁的台階上

大腹便便

體重起碼150公斤

從他名片上知道

他在南京大學教書

美國人

我攔住幾個過路的年輕人

其中一個表示自己懂英文

和聖誕老人交流一番後

聖誕老人終於說了句

「I m sorry」

寒風刺骨

氣溫零下5℃

報警人滿意地離去

▍簡介：大友，原名張殿友，安徽靈璧人。詩歌入選《新世紀詩典》、《當代詩經》等選本。出版詩集《乳牙》《美人魚》《大愛》。現居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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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與詩歌》 編輯組

題圖：羅伯特·梅普勒索斯

2017.0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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