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賽龍舟，可不是為了屈原

天下無臣 時拾史事

端午節，包粽子、賽龍舟、念屈原，已成為如今國人習以為常的風俗。2008年來，由於端午節被政府納入法定假日，國人對端午更是喜愛有加。俗話說，飲水思源，端午節為國人帶來了一天的休假，國人是否也應該了解一下端午節是怎麼來的呢？

端午這個詞，在唐朝頻繁出現，唐玄宗李隆基有《端午》詩，杜甫有《端午日賜衣》詩，可見此時端午已經成為佳節，但唐朝人並不太清楚端午為什麼會成為佳節。661年，唐高宗李治在端午這天問侍臣：「五月五日，元為何事？」許敬宗回答：「《續齊諧記》云：屈原以五月五日投汨羅水，而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竹筒貯米，投水祭之。 漢建武中，長沙區曲，白日忽見一士人，自雲三閭大夫，謂曲曰：『聞君當見祭，甚善。但常年所遺，恆為蛟龍所竊，今若有惠，可以楝葉塞其上，以彩絲纏之，此二物蚊龍所憚也。』曲 依其言。今世人五月五日作粽，並帶楝葉及五色絲，皆汨羅水之遺風。」李治卻說：「我見一記有云：五色絲可以續命，刀子可以辟兵。此言未知真虛，然亦俗行其事。」也就是說，當時唐朝人對端午節怎麼來的並不明確，對其中習俗所蘊含的意義並不統一，李治自然也不能確定誰真誰虛，乾脆做個葫蘆皇帝，依俗行事就算了。（《唐會要》卷二十九）

不過，唐朝人不知，不代表唐朝以前的人不知。南朝梁國宗懍撰寫的《荊楚歲時記》 中記載：「五月五日競渡，俗為屈原投汨羅日。傷其死，故並命舟楫以拯之。」表述很清楚，端午就是為了紀念屈原的，事情終於有個了結。慢著，在同一本書里，我又看到另外一個記載：「邯鄲淳曹娥碑雲，五月五日時，迎伍君逆濤而上，為水所淹；斯又東吳之俗，事在子胥，不關屈平也。」這是什麼情況？原來是為了紀念伍子胥啊，不關屈原的事，伍子胥就伍子胥吧，也行。慢著，還是《荊楚歲時記》，還記載這麼一句：「《越地傳》雲競渡之事起于越王勾踐。」怎麼跟勾踐也有關係啊，我徹底暈了。其實，宗懍也暈了，他寫了這三段之後，有一句總結：「不可詳矣。」這不是玩我們嗎？許敬宗所引的《續齊諧記》也是南朝梁國人寫的，叫吳均。不過，連漢朝人大白天見到屈原現身表達訴求這麼驚人的神跡，吳均都能寫得出來，誰信誰傻。

看來，唐朝以前的南朝人也不知端午的來歷。那唐朝以後的人知不知呢？明朝謝肇淛寫了一本《五雜俎》，其中對「端午」有這段記載：「競渡楚蜀為甚。吾閩亦喜為之，雲以驅疫；有司禁之不能也。」咦，謝肇淛說端午賽龍舟是為了「驅疫」，有新意哦。想驅疫，就是怕有疫，難道端午跟疫有關？還真可能，因為《荊楚歲時記》就記載：「五月俗稱惡月，多禁忌曝床薦席及忌蓋屋。」不僅南朝人這麼說，北朝人也這麼說。北魏賈思勰就在《齊民要術》說：「五月芒種節後，陽氣始虧，陰匿將萌，暖氣始盛，蟲蠹並興……是月也，陰陽爭，血氣散，夏至先後各十五日薄滋味，勿多食肥醲。」哇，「蟲蠹並興」，難怪要驅疫。既然五月五日是用來「驅疫」的，那可算不上佳節了。當然，明朝人的記載不一定是合理的記錄，還得往前追溯，看看有沒有其他證明才行。一查，還真有。元朝人元好問就明確說：「古今俗忌以五月為惡月,端午為惡日,赴官者頓不敢發,生子者棄不敢舉。」（《遺山集》）端午竟然是「惡日」，怎麼可能？元好問很鄙視我的無知：「看《史記》去……」

我翻開《史記》，看到《孟嘗君傳》里寫到：「初田嬰有子四十餘人，其賤妾有子名文，文以五月五日生，嬰告其母曰，勿舉（養的意思）也。……嬰曰，五月子者長與戶齊，將不利其父母。」還真是哦，戰國時就已經有把五月五日當「惡日」看待了。孟嘗君田文只比屈原早一年去世，而這習俗在田文出生時就已經存在了，因此把五月五日當「惡日」顯然不是因為屈原而起。這習俗到漢朝也沒有改變，王充在《論衡·四諱》中也記載了：「諱舉正月、五月子，以正月、五月子殺父與母，不得舉（養的意思）也。已舉之，父母禍死。」到了南北朝時代，依舊如此，《宋書·王鎮惡傳》寫得非常明確：「鎮惡以五月五日生，家人以俗忌，欲令出繼蹤宗。祖猛見奇之曰，』此非常兒；昔孟嘗君惡月生而相齊，是兒亦將興吾門矣。『故名之為鎮惡。」這習俗還流傳到北宋，南宋人周密在《癸辛雜識》里提到：「宋徽宗以五月五日生，以俗忌，因改作十月十日為天寧節。」古人不僅認為五月五日生子會禍及父母，還認為會禍及前途，東漢人應劭在《風俗通》記載：「俗雲五月五日到官，至免不遷。」說是五月五日做官的話，直到離開官場都不會有升遷的可能。有「惡」自當除，五月五日這天是除不了的，每年都必須經歷，但古人很聰明，就在這天用些東西來辟「惡」。《後漢書·禮儀志》載：「五月五日，朱索五色印為門戶飾，以難惡氣。」《風俗通》也給出妙方：「五月五日，以五彩絲系臂者，辟兵及鬼，令人不病瘟。」《荊楚歲時記》當然不甘落後：「荊楚人，以五月五日並踏百草，采艾以為人，懸門上以禳毒氣。」這麼說來，《五雜俎》那段端午賽龍舟是為了驅疫的表述，非常正確。

原來古人的端午與屈原沒什麼關係，那我們現在還要不要在端午紀念他呢？要，當然要。這端午，古人有古人的過法，我們也可以有我們的過法，我們賽龍舟就是紀念屈原，咋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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