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童年：大院里的幸福生活

改革開放的39年，是中國經濟迅猛發展的39年，也是城市化巨變的39年。之前，遍布高樓大廈的城市只能在電視中看到，現實中多是大院和筒子樓，而如今，大院更多的是在反映過去的電視劇存在著，城市中早已是高樓林立。90年之前出生的朋友大多有過大院生活的經歷。記憶里是低矮的平房，每個樓層一個過道拉開，好幾戶人家住在裡面。下面的花園不大，卻是孩子們娛樂的天堂。鄰裡間不僅認識還是朋友，那家今天吃好吃的，會給鄰居們送點過去，家裡缺油少鹽了，就到鄰居們那裡拿點。大院伴隨了人們生活的點點滴滴，對大人而言，酸甜苦辣皆有，對兒童來說，則是充滿歡笑和快樂的地方。由於父親軍人的緣故，童年有10年時間都是在部隊大院度過。這也正好是無法忘卻的80年代。

大院的朋友多，娛樂也多。孩子們很少單獨行動，都是一群人一起玩。有趣的是，男孩與男孩一堆，女孩和女孩一堆。還記得那時鄭淵潔寫的皮皮魯、魯西西傳，扉頁里特別註明：寫給男孩/女孩的書，女孩/男孩不許看。當時男孩女孩之間的界限還是比較明確的，如偶爾有接觸，也是一些小事。比如說家裡養雞就會系一個繩子，讓男孩們當成寵物牽著出去，女孩就會央求扯幾根雞毛做毽子。每次出去逛了一圈回來，雞屁股上最好的毛總會少一撮。男孩一起玩的遊戲很多：彈弓、吹連環畫、彈彈珠、捉迷藏、抓蝌蚪、自行車和滑旱冰等，現在看來這些活動都很健康的，沒有手機、遊戲機、ipad等電子產品，全是戶外和團隊活動，符合蒙台梭利所謂健康玩樂的原則。當然，這期間也幹了一些調皮搗蛋的事，如到庫房裡淘一些報廢的設備，其實也是不要的了，部隊都扔在那裡，準備統一做特殊處理。由於可以作為工具箱使用，老式電話那種搖號盒子成了搶手貨，到如今一個也沒剩下，全部送給釣魚愛好者作為漁具箱了。不過，還是沒有《激情燃燒歲月》裡面的小夥伴那麼膽大，把卡車都開走了。

孩子們的動手能力都不錯，可以利用各種材料自製木劍、滑板車、手槍、工兵木偶等，也許是在軍隊吧，物質較為充裕，在大人那裡要到這些物質後，就自己開始琢磨，製造各類玩具，完成後的感覺絕對比父母買還高興。玩具玩膩了就和別人換，以物易物，動手能力強的小夥伴就是本物價指南手冊，基本上都是他們說了算。還記得最貴的就是滑板車，因為那四個輪軸比較難找。如果自己動手能力弱，就只有用連環畫和購買的玩具和別人換，但會直接跌價，因為那不是勞動創造的。

部隊基本上每周都會放一部壩壩電影。電影屏幕是雙面的，前面是水泥地，後面是訓練的草坪。遇上不好看的電影，大家就會在屏幕後面的草坪去玩，玩累了就在草地上睡覺。每次文藝片、戲劇片放映結束後，家長們就一一在草坪上叫醒孩子帶回家。最高興的是看見開頭八一製品廠的字幕，那一定是戰爭片。還有很多內地、港台的武打片也是小朋友的最愛，現在叫的出名字的有《少林寺》、《南北少林》、《自古英雄出少年》、《武當》、《神鞭》、《岳家小將》。自從看了《岳家小將》後，對姓岳的人崇拜的不得了。以至有一部電影，裡面老在說「岳父、岳母」，就認為是和岳飛相關的，耐著性子看完了，結果完全看不懂。後來才知道，那叫京劇。除同齡人外，還有個大朋友，也是我們的鄰居，家裡生了三個娃，都是兒，他最小，也已經中學了，於是叫他「三哥」。「三哥」是個文藝青年，畫畫特別好，最喜歡臨摹連環畫《三國演義》裡面的人物，高興了就會讓我選一頁，當場畫了送給我，還記得拿到那一身鎧甲、威風凜凜的關羽畫像時到處炫耀的那個興奮勁，不亞於考了100分。三哥還會彈吉他，有年中秋，三哥瀟洒的抱著吉他，對著明月，在院子裡面彈了一首優美動聽的旋律，後來才知道，那叫《春光美》。

大院就是一個大的社區，服務社、浴室、醫院、食堂、禮堂、操場、幼兒園，應有盡有。醫院為每一名兒童建立了醫療檔案，經常給我看病的是一名姓董的醫生，去他那裡最多的就是看蟲牙和摔傷的膝蓋。每次董醫生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小朋友，又是哪裡頑皮了。」幼兒園每天早上都有牛奶或豆漿，午餐有肉，每次部隊來了新的物資，所有部門總讓幼兒園先選，把最好的給孩子們。每年暑假會舉辦夏令營，大院孩子均可以參加。課程包括：武術、游泳、徒步、寫作等，極大的豐富了我們的暑期生活。最激動的是禮堂放錄像，大幕布一拉，大家坐在禮堂里，安靜的等待著精彩上演，《射鵰》、《陳真》、《上海灘》都是在這裡看的，比電視台播放的時間早了好幾年。每次活動後還會發冰糕或汽水，部隊有冰庫，全是自己製造的，那奶油雪糕的味道至今還記憶猶新。操場下面是防空洞，平時全部是鎖著的，到春節的時候就會開放，舉辦遊園活動。一群孩子興奮的在裡面瞎逛、瘋跑，感覺比「地道戰」神奇多了。那時城市的公交每一站很長，一站的中間正好在部隊門口，奶奶帶著我，就會請司機在部隊門口剎一腳。師傅大多都會停下來，讓我們下車，算是「擁軍愛民」的行為吧。

部隊的紀律性很強，也很安全，那時候從來不知道有小偷。大院門口有警衛守備，家裡的孩子完全可以敞養，只要叮囑不出大院門口就可以了。在大院里行走，軍人都是兩人成列，三人成行。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小朋友無拘無束的瘋跑。有次在操場騎自行車把一位老軍官撞倒了，嚇得不輕，結果他反而安慰我，連說沒事，讓我走了。還有次是操場重建，把下面的防空洞挖穿了，幾個小夥伴在上面放風箏，自己光抬頭看著上面的風箏，沒注意下面，掉進了好幾米深的防空洞里。聽到小夥伴的呼救，周圍路過的幾個士兵們將皮帶系起來，放下一名個子最小的士兵，把我抱了上來，沒留下一句話就走了。後來參加部隊組織的夏令營，將此事寫進了作文，還得了獎，是個梅花鹿瓷器，現在都還擺在家裡。另一次，部隊停車場堆了很多木頭，不少小朋友都上去玩，被領導看見了，立刻把小孩們都叫了下來，連夜讓士兵們把木材全部搬走，以後再也沒有在露天堆放過。大院植物裁剪的整整齊齊，地面一塵不染，院子里植物非常多，夏天到了，麻雀就會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有年夏天晚上，麻雀的叫聲特別響亮且刺耳，然後是打雷、狂風、暴雨，第二天一大早出去看，樹木東倒西歪、麻雀落了一地，很多都死了，我們就把有些還有生機的撿回了屋裡，最後勉強喂活了二、三隻。除了訓練的聲音和起床睡覺的號角外，大院平時都十分安靜。每天早上6點，晚上10點，雷打不動的起床和休息號總會定時響起，旋律舒緩且響亮，整個大院都能聽得。多年後，購買的房屋旁邊的正好也有個部隊，當熟悉的號角聲在耳畔響起時，感慨不已。

部隊的建築是很少變的。如今，部隊將居住區和幼兒園分離了出來，剩下的全部是警備區，要想再進去就比較麻煩了。不過，通過衛星地圖看，裡面的建築還是那些，只是重新粉刷了一遍。當時家住的樓房下面掛了一個木牌子，上面寫了每家做清潔的值日安排，離開後多年回去，那個牌子還在那裡，內容也沒有變，還是我父親的名字。為方便進出，部隊在住宿區修建了一道到主幹道的水泥路。除了上下班，那條路上幾乎沒有人。這便成了我們的天堂，滑旱冰競速比賽每天都在這裡舉行，道路的盡頭正好是一個花園轉盤，最短時間內來回一圈成了我們不斷挑戰的目標。新的記錄一旦產生，那個小朋友將得到所有小夥伴的崇拜。現在回憶起來，這也算是兒童版的速度與激情吧。

在道路旁邊的水溝里，不時還會出現一些小白鼠，有次幾個調皮的小朋友說，他們越過了水溝，隔著玻璃看房屋裡有個鬼立在那裡，嚇的我們再也不敢靠近那裡，現在知道，旁邊是著名211和985大學的生物實驗室，小白鼠是從醫院實驗室跑出來的，立著的鬼是骨架標本。部隊後門另一邊是中學，現在已經是國家的重點。原來讀小學後就會穿過中學走回家，但對這個學校的印象並不太好，因為和部隊比起來簡直是三個字：臟、亂、差。最恐怖的是那個食堂，老鼠到處穿來串去，地面全部是油漬，但又是每次回家的必經之路。有次在學校撿了個錢包交到辦公室，校領導表揚了我，讓我好好學習，今後讀他們學校。當時想，算了吧，這麼臟，比部隊差遠了。

學校門口100米前是一片空地。那時總是有一群青年人聚在一起玩遊戲，後來才知道是仙人跳，三個碗擺在面前，組織者把一個球放在一個碗里，把碗用雙手互換一番後，讓周圍的人押注猜球在那個碗里，最低一元錢，壓中了可以翻10倍。放學後路過那裡，就好奇的看著，發現組織者手法很慢，很容易看出球在哪個碗里，然後就會有押注者選中，用腳踩著，再用手到荷包里掏錢。組織者就趁押注者注意力轉移的一瞬間將球換到另一個碗里。看到這一切，我想，把錢捏在手裡直接下不就行了嗎。有了致富的計劃就要實施，好不容易存到了1元錢，剛準備下注，結果被一旁的人拉開來了，「小朋友不要玩」。後面陸續有成年人按我的方式押注，但都輸多贏少。原來那個組織者是真有本事，手法看似慢，卻蘊含玄機，踩著押注和他是一夥的「托」，騙周圍的人參與。以後幾天，路過時仍然會好奇的看上一會兒，突然有一天，警察蜀黍出現了，將那幾人迅速抓了起來，他們皮帶全被解開，雙手被綁住，狼狽不堪。後來一直想，當時勸我不要投注的可能是便衣吧。以後那個地方就被轉糖餅的佔據了，每次放學還是會在那裡看上一會兒，5分錢轉一次，自己轉的幾乎都是四川話叫「帕耶兒」的一種很小的糖餅，運氣最好也是蝴蝶、麻雀等。然後就在旁邊看別人轉，如遇到轉到龍的，比轉的人還高興。

多年過去，大院生活早已成為記憶。如今，城市的商品房密密麻麻，卻沒到飯點一到，響聲一片的「XX，回家吃飯了」；電視再大、畫面再清晰，也難見滿屋的小孩對著14寸黑白電視聚精會神的看著動畫片；設施再齊全、玩具再多，也少有操場上幾十個小孩嬉戲玩樂、人聲鼎沸；綠化再好、小區再大，卻再難覓到嘰嘰喳喳、此起彼伏麻雀的聲。自己也有了小孩，除偶爾周末和同學們組織去玩外，其他時候都是在家裡個人玩耍。進入小學後，學習壓力大，每天要背超過10斤重的書包去上學，業餘時間還要報各類興趣班、上奧數。不這樣也可以，小升初就只有等到搖號了。當從我口中了解到那時大院生活後，他總是驚訝的問道：「這是真的嗎？」。

走過80年代的我們，如今的生活條件確實變好了，收入也較父輩們有了提高，但房屋分配早已成為過去時，未來養老也是霧裡看花，社會階層越發明顯，教育資源緊缺、就業困難是擺在家長和孩子面前的共同問題。唯有感嘆，時代發展的太快，過去大院那樣簡單、淳樸的幸福，今天看來已是奢求。不過記憶中的點點滴滴卻不曾遠去。六一快到了，輕輕的對它說一句：「兒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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