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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重病後突然有了陰陽眼,先讓全家大富,又害父母雙亡



小孩重病後突然有了陰陽眼,先讓全家大富,又害父母雙亡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伊甸 | 禁止轉載


1


天邊隱忍的隆隆雷聲如同某種含糊其辭的危險預兆,催促著風塵僕僕的年輕男子再次加快了他疾走的步伐。

「來得及來得及一定來得及的!」男子聲線急促地反覆念叨著,好像若不這樣自我勸慰,事情就真的會變糟一般。然而他腳下隨之一崴,立即狼狽地順著陡峭的山坡滾了下去,就連那柄光線微弱的紙燈籠也在詭異的陰風中瞬間熄滅,使得世界重新陷入一片冰冷漆黑之中。


男子撐起陷在花草間的身體抬頭向遠方望去,只見那凌亂的電閃雷鳴之中似乎還夾帶著一團團並不明艷的紅色,正興奮地恣意涌動著,彷彿一雙雙不諳世事的純真眼睛,爭先恐後地窺探著身下這個精雕細琢的人間。


男子收回擔憂的視線,輕輕垂下頭,聲音里透著股冰冷潮濕的狠絕,「區區遊魂居然也敢阻我去路,真真是不知死活。」


男子隨意打了個清脆的響指,便見一簇簇妖嬈的藍火在他周身快速燃起,此起彼伏的痛苦嚎叫緊跟著漫延開來,一個個攀附著男子腿腳的醜陋遊魂也紛紛現了形。


男子冷漠地蹬掉那些雖瑟瑟發抖卻仍勉力扯住他褲腳的手掌,利落地站起身,重新鑽入未知的黑夜。


2


大雨瓢潑的巷弄中一個人影也沒有,寂寞猶如隱身的牛鬼蛇神在其中任意穿梭。可鄭宅內卻燈火通明,早已亂成了一鍋粥,進進出出的人們緊鎖著眉頭,哀嘆聲連連。


「一群庸醫!廢物!」鄭員外惱怒地將桌前的茶盞碗碟全部推到地上,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偌大個江梁城難道就沒有一個能診出葭茉病因的大夫嗎,好好的一個健康孩子,怎麼能說昏迷就突然昏迷到無論如何都醒不過來的程度呢!再去給我找,把所有家丁都派出去,就說凡是能治癒小姐病症的大夫可獲賞金千兩,尋得大夫的家丁也賞黃金百兩!」


「老爺,別說是大夫,就連走街串巷的郎中,只要是能找到的咱都已經給請回來了,可仍無人能診出小姐究竟是患了什麼惡疾啊!」管家恭順地垂著頭,言辭間有些欲言又止的支吾,「老爺你說……小姐她會不會是撞見了什麼不幹凈的東西?」

一聲雷鳴突然在頭頂厚實的雲層中炸裂,如同不知名的鬼怪在朗聲咆哮。


鄭員外面色一滯,隨即甩袖斥道:「休得胡說!你趕快再遣人外出去尋大夫,江梁尋不到,就再去臨城找!」


管家沉聲應了正轉身欲走,卻與慌張跑來的丫鬟紫堇撞了個滿懷。紫堇也顧不上認錯請罪,只氣喘吁吁地喊道:「老爺,你快去看看小姐吧,小姐她好像快不行了……」


鄭員外根本來不及責備紫堇的口不擇言,只狠狠瞪了她一眼便闖入了雨幕里。


3


「葭茉?葭茉!你到底是怎麼啦,快別再嚇唬娘親了啊!你這丫頭倒是睜眼看看娘親啊,哪裡不舒服你就跟我說啊!」鄭夫人一邊隱忍嗚咽,一邊用毛巾反覆擦拭女兒額間鬢角不斷冒出的冷汗,然而卻似做著無用功。因為鄭葭茉的呼吸早就微弱到幾不可聞,體溫也已冰冷如屍。


渾身濕透的鄭員外陰沉著臉孔跑進來,鄭夫人登時像是找到了靠山般嚎啕道:「老爺你到底找來了大夫沒有啊,我年過四旬才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個女兒,如果葭茉醒不過來,我也不要活了啊!管家,你別聽老爺的,快點去城東把劉神婆找來!快去啊,還愣著幹嘛?」


「不準胡鬧。那些神漢鬼婆儘是些只會騙人的假把式,當年我弟弟便是被這離譜的鬼神之說害得不治身亡,你還是快些去臨城找大夫吧!」鄭員外抬手沖管家揮了揮,然後脫去羅衣薄衫,快步走到女兒榻前,吩咐紫堇道:「再去端幾個炭盆過來給小姐烤著。」


鄭員外輕輕覆住夫人瑟瑟發抖的手,也小心翼翼地握起女兒細小冰冷的手。不成想卻如觸碰了某種潛藏的機關一般,使得原本無知無覺的女童瞬間睜大雙眼並劇烈抽搐起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鄭員外和鄭夫人顯然都被嚇了一跳。愣怔片刻後立即慌張地按住鄭葭茉不停扑打的四肢,生怕其傷到自己。然而二人之力竟敵不過一個七歲女童,鄭夫人輕易便被狂喪的鄭葭茉甩了出去,直至撞翻了屏風。

鄭員外拼盡全力箍住女兒的雙臂,大聲喊著:「來人啊!快用麻繩把小姐綁起來,快啊!」


眾人中有捆縛鄭葭茉的,有收拾被掀翻的炭盆的,有照顧安慰鄭夫人的……寬敞的閨房內簡直亂到沒有一絲多餘的立腳之地。就在眾人忙碌之際,一陣令人不寒而慄的陰風毫無徵兆地衝破了緊閉的門窗,挾帶著如墨的粘稠黑暗,攻城略地。


4


「還都愣著幹嘛,趕緊去取火摺子把蠟燭點上啊!」鄭員外厲聲提醒,只是他話音還未落,天邊便率先划過一道慘白的閃電,幾乎將屋內的每個角落都照清。所以屋內的每個人自然也都在那一瞬看清了,那個被自己所熟知的可愛浪漫的大小姐,此刻卻披散著頭髮瞪著通紅的雙眼張開留著涎水的嘴巴,對準鄭員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一口咬下去。


又一聲驚天動地的落雷被拋入人間,幾乎讓粗壯的房梁都生了震顫。


只見一道輕盈身影行雲流水般自窗外躍入,在眾人還尚未察覺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時,屋內的諸多蠟燭便已然綻起了使人鎮定的柔軟微光。


「老爺——老爺!門外有個年輕人自稱是專治疑難雜症的郎中,打包票說一定能治好咱家小姐的病啊!」管家傘也沒打,只興高采烈地快步跑進來,卻見眾人正齊刷刷地望著那個站在鄭員外身旁、正捏著火摺子的年輕人,「哎,你是什麼時候跑到我前頭的?」


年輕男子並沒理會管家,只將冷漠的視線轉向側旁的中年人,平淡的聲線中根本捕捉不出任何情緒。「這世間能救治你女兒的,恐怕也只有我華鯨野了!鄭員外,除了你和夫人之外,其他閑雜人等,就請讓他們散了吧!」


那麼大的雨卻根本未在男子周身留下丁點痕迹。儘管他面孔俊朗非凡,但其中隱約透出的冷漠殺意和魅惑邪氣,還是會讓人心中騰起的愛慕之情被迫裹上一層無法忽視的懼意。


鄭員外看了一眼安穩遮蓋女兒身體的鮮艷紅綢後,沖著眾家僕用力地揮了揮手臂。

5


華鯨野一把扯去那襲裹住女童的紅色,表情猙獰的鄭葭茉登時暴露在搖曳的燭光之下。


但見一支質地瑩潤的純白色筆桿正橫亘在女童嚯嚯作響的唇齒間,而將她牢牢捆住的那條繩索之中,有淡淡的藍色熒光正在歡暢地涌動。如若沒有這抹藍芒加持,估計那區區繩索根本奈何不了陷入癲狂中的鄭葭茉什麼。


華鯨野饒有興緻地稍稍揚起唇角,探究地同那雙兇狠卻又惶恐的血紅雙眼對視著。鄭葭茉烏黑油亮的髮絲已經在急速枯萎,細嫩的皮膚上也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褶皺,更重要的是,鮮活的血線已經開始沿著她淺淡的皮膚紋理舒展開了柔曼輕靡的身姿。


如果再晚到一點,恐怕她便會徹底淪陷,再也無法挽回了吧。若真是那樣的話,這七年的艱辛探尋豈不就都化為了虛無?華鯨野有些後怕地鬆了口氣,提起右手將並在一起的食指與中指在鄭葭茉胸前一划,輕薄的雙唇暗暗念叨了些什麼,藍光便順從地游弋上了鄭葭茉的額間。女童隨即安靜下來,復歸沉睡。


「令千金命數屬大凶,極易招惹魂鬼之輩,這個二位知道嗎?」華鯨野將置於鄭葭茉齒間的筆桿抽出,並嫌棄地扯過女童的衣袖將筆桿上黏連的口水擦乾淨,這才將其重新放回衣襟之中。


鄭員外嘴唇翕動,不悅道:「休得胡說!如果你既不是大夫也不是郎中,就速速請回吧!」


「偏不!」華鯨野牽動唇角擺出一副無賴嘴臉,不由分說地拽住鄭員外那隻被鄭葭茉咬過的手臂,撩起衣袖後發現,他的整條胳膊上已然布滿了大塊大塊的血紅色鱗片。「纏住令千金的,可是群不易對付的狠角色呢!」


伴隨著鄭夫人絕望嚎啕的,是又一聲響徹天地的沉悶雷鳴。


6

華鯨野心不在焉地用匕首挖翹著鄭員外手臂上的鱗片,痛苦哀號的刀下人自然不會成為華鯨野關注的重點,因此不斷翻湧的倦意便使得這個年輕男人更加哈欠連天,只好沒話找話地分散困意。


「有那麼疼嗎,瞧你大呼小叫的。要是把你的寶貝閨女喊醒了,小心她再咬你一口啊!不過也幸虧她懂事咬的是胳膊,要是咬了你大脖子,估計你連喊叫的機會都沒有了!」


「唉!這丫頭也真是的,什麼時候出生不行,怎麼就偏偏要挑個陰氣最盛的日子和時辰鑽出夫人的肚子呢?結果搞得百鬼夜行祭倒像是為了慶祝她降世似的。看吧,這下子人家記住了她的哭聲和氣味,趕來探望她了吧!」


「你們倒也不用太過驚慌,畢竟這才只是個開始而已。像這種情況,以後每隔七年都會重現一次,而且會一次比一次嚴重,值得你們驚慌的事情還在後頭吶!」


……


鄭員外疼得咬牙切齒冷汗直流,可在聽了華鯨野的一席話後還是忍不住回復道:「小夥子,你挺會安慰人啊!」


「嗯?你誤會了,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我可沒那份閑心來安慰你,沒嚇唬你就已經不錯了。」


華鯨野將鄭員外手臂上的最後一塊鱗片剔下,刀鋒一轉,又在自己掌心割開一道傷口,讓其泛黑的血液滴落在鄭員外滿是瘡疤的傷口上。伴隨著一陣尖銳的滋啦聲和刺鼻的腐臭味,躺在一旁的鄭葭茉又開始劇烈抽搐起來。「夫人,你不必管她,或許令千金死掉,要比活下去更幸福。」


7


華鯨野掏出懷中的白骨毛筆,在鄭員外光潔如新的手臂上方虛無地劃拉了些什麼,但見幾道藍光晃過,他才終於擺出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樣。「鬼毒液已清除,我又加了防護符咒,想來應該不會再有大礙。」隨後又走到鄭葭茉榻前,遲疑著問:「你們確定,真的要讓她活下去嗎?」

鄭夫人發瘋般撲到華鯨野身前,幾乎要跪下祈求,「拜託你,一定要想辦法讓葭茉活下去啊。她還這麼小,我都還沒來得及好好疼她愛她呢!」


華鯨野並沒有彎腰將鄭夫人扶起,反倒是蹲下身定定地望向她被淚水糊住的雙眼。「讓她活下去的法子倒不是沒有,只不過……如若這孩子日後走了邪門歪道,或被鬼怪誘噬了心智的話,她將可能成為釀成人間悲劇的禍害。」


「你也說了只是可能而已,總不能因為僅僅是存在這種可能性就奪去我女兒的性命啊!你放心,我會好好照看葭茉,不會讓她接觸除去我倆之外的任何人,絕對不留給她絲毫學壞的機會!所以,求你救救葭茉吧!」鄭夫人開始接連不斷地磕起了頭。


「不接觸任何人倒也不必,畢竟沒了自由的人生,根本毫無快樂和意義可言吧。你們夫妻喜歡籠中雀鳥,令千金還不見得喜歡被你們賞玩呢!」華鯨野不耐煩地擺擺手,「哎呀你快別磕了,我看著都覺得怪疼的。想救她倒也可以,不過你們要先答應我幾個條件。」


鄭夫人在鄭員外的攙扶下站起身,淚水順著她快速點頭的頻率欣喜滾落,「你要什麼我都答應,黃金?房產?女人?或者我這條命也可以啊!只要能讓葭茉活下去!」


「你說的那些我都毫無興趣!」華鯨野翻了個不屑的白眼,「我只要一樣東西,鄭葭茉的舌頭。如何?」


8


夫妻二人對望了片刻後,鄭員外咬咬牙,狠心道:「好!我們同意!啞了總比沒了強!」


華鯨野邪邪咧了下嘴角,動作利落地拉起鄭葭茉,一手捏住她乾枯瘦小的雙頰一手捏著寒光閃現的匕首,風動舌落。


鄭夫人將頭埋在丈夫懷中,捂住嘴巴默聲哭泣。鄭員外倒是瞪大通紅的雙眼,怔怔看著華鯨野將那截短小鮮紅的舌頭小心裝入一個白色小罐,隨後又從懷中掏出一塊不大的玉石。這玉石通體雪白如凝脂,卻又有諸多的紅色細線在其中流動蜿蜒,仿似一條條生命旺盛的靈蛇,一望便知價格不菲。

「你們放心,令千金並不會真的啞掉,只是這輩子都不準再講話罷了。」華鯨野將手中的玉石輕輕放入鄭葭茉口中,右手食指按在她的唇間無聲念著什麼,便見一團熾烈的紅光在女童顱內妖冶地盛放開來。


「這是千年血玉,結聚了濃重的屍血和鬼氣,只需將其置於令千金體內,便會掩蓋住她招魂惹陰的氣息。今後就算再遇上百鬼夜行,也只會被當作是同類而繞過不理,必不會再糾纏於她。


「這血玉月余之後會自動續為她被割下來的那半截舌頭,所以她的餘生並不是不能講話,而是不準講話。否則一旦發出丁點聲音,血玉便會因受不住震顫而崩散,反攻宿主身心。屆時她苦苦隱藏的聲音和氣息重現人間,百鬼勢必還會再來尋她。那時會發生什麼,我便不得而知了,不過肯定會比今日兇險百倍。」


鄭員外擦拭著額間緩緩滑下的汗珠,神情頗為惶恐不安。「可怎樣才能讓一個會講話的孩子,一輩子都不發出聲音呢?」


「那我便管不著了!反正如若你們打算讓鄭葭茉活著,就得保證她不許說話。」華鯨野聳聳肩,又扯過鄭葭茉的另一隻衣袖將手指擦乾淨。


「我做得到!我會想辦法不讓葭茉出聲的,這件事就交由我來處理好了!」鄭夫人抹掉臉上的眼淚鼻涕,信誓旦旦地立下保證。


華鯨野伸了個懶腰,拽下腰間懸掛的純白骨笛,朝著門口邁去。「我先出去會會外面那些企圖前來叨擾的鬼怪。那咱們就此拜別,後會……隨緣!」


鄭員外緊緊地環抱住垂泣的夫人和昏睡的女兒,老實躲在門窗緊閉的房內,膽戰心驚地感受著那掠過窗前的一道道艷麗如虹的七彩光芒,還有那沖入耳中的一聲聲凄厲慘絕的錐心嚎叫。


9


江梁城近兩年來格外聲名遠播,究其原因無外乎二:一是因為城內有位國色天香的絕世美人,但凡見過她的人都感嘆此女只應天上有。使得上至達官顯貴下至販夫走卒的聽聞者,無一不紛紛趕至江梁,想要一睹其芳容;二是因為城中還有位通天曉地的靈驗神婆,能知舊情預未來,所言之事從未失過半分準頭,於是求吉問凶的人們也紛紛趕至江梁,想要祈獲份安心順遂。

然而待得眾人真的趕至江梁才知,這所謂的美女和神婆其實竟是同一人,那便是被江梁人們尊稱為「神女」的小姑娘、豪紳鄭員外的獨生女兒——鄭葭茉。


鄭員外痛恨神鬼之說原本在江梁城是出了名的。可其千金在七歲生日時突發一場邪病後,便開始不再張口講話,反倒是能夠占卜測算識鬼辨妖,也不知這算不算是一種莫大的諷刺。


江梁城民眾在城東自發地為鄭葭茉建了座雅緻的亭子,專門作為她幫人解憂之所,也算是鄰里鄉親對她這麼多年來一直無償除鬼驅邪而表示的謝禮。


鄭葭茉在詳細聽了對面老大爺講述的發生在其小孫兒身上的奇詭怪事後,闔眼冥想了片刻,隨後輕抬皓腕,拿過毛筆蘸足了墨汁,於桌前的宣紙間龍飛鳳舞起來。


而站在桌旁的紫堇則口齒清晰地將紙上的內容緩緩念給老人聽,包括引發怪事的原因以及應對方法,待得墨跡徹底干透後又將紙張折好交到老人手中。面含暖笑的鄭葭茉起身朝著那衣衫襤褸百般道謝的老人盈盈回了個禮,又從紫堇手中的錢袋裡摸出一錠銀子塞入老人手中,這才帶著紫堇朝亭外走去。


每日只見一人只提一筆只解一疑,是「江梁神女」七年來雷打不動的鐵則。鄭家從未解釋過如此做的原因為何,但城中自有好事多言者胡亂揣測。說鄭家千金之前就是因年幼無知頻頻泄露了天機和鬼道,才被懲患病至啞掉的程度,但鬼神念其也算心存善念,才容她日除一惡,但也僅能日除一惡。


當然,這類傳言,自是毫無依據。


10


「鄭小姐,凡事總該有個先來後到吧。我來這江梁已半月有餘,日日第一個趕到你亭前等你幫我解憂,不論怎麼算,總該輪到我了吧?」一位錦衣華服的少年抬手攔住了鄭葭茉的去路,語氣懶洋洋的,眼角眉梢間儘是不加遮掩的色眯眯。


紫堇疾走兩步衝來人行了個便禮,態度恭謹道:「這位公子,想必您所探問之事應該還算不上過於緊急,所以我家小姐暫時尚未能選中您的簽。要不您再等等,如何?」

少年身旁的書童倒率先有些不耐煩,蠻橫地推了紫堇一把。「緊急不緊急難道不是我家主子自己說了算嗎?你們單憑每個來求解之人投入竹筒中的那一隻僅寫有姓名和八字的破簽,怎麼就能十拿九穩地斷定到底誰的事情更緊急。你又不是我家主子,能切實體會到他的感受嗎?」


「當然能了,你可別忘了這是我們江梁城的神女!」圍觀的人群中有篤定無疑的聲音傳來,並立即引帶出一連串認同的附和。


少年不理會任何人,徑直走到鄭葭茉身前,像個站不穩的不倒翁般左右搖晃。「我承認,這段時間來那些找你解決生死問題的傢伙們確實比我面臨的境況危急,但你得知道我也確實一直備受著煎熬啊,我喜歡鄭小姐你喜歡得都要死了。身為神女,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手指隨即不安分地扯住鄭葭茉的衣袖。


「公子,請放尊重些!」紫堇急忙將鄭葭茉護在身後。


少年的書童又莽撞地湊過來,「這哪兒有你個丫鬟說話的份。我主子可是鎮遠大將林將軍的小公子,千里迢迢來這窮鄉僻壤尋你鄭葭茉是你們鄭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們不要不識好歹!」


紫堇被氣得滿臉通紅,但是礙於對方將軍之子的身份,也不敢貿然頂撞。回頭去看自家小姐,卻無事人般的雲淡風輕。反倒是圍觀的民眾吵吵嚷嚷的越發氣不過,於是齊齊聚過來推搡起那對盛氣凌人的主僕。


「不稀罕江梁就不要來啊,我們這兒又沒人歡迎你,快走快走!」


「將軍之子有什麼了不起,我們的神女可比你爹爹厲害多了!」


「連當今丞相都慕名前來請教我們神女,你個毛還沒長全的臭小子來此耍什麼威風!」


「居然敢對我們神女不敬,也太膽大包天了吧你!」


……


「警告你們別碰我啊,信不信我回去告訴我爹,讓他立馬帶兵滅了你們這鄉野小城!喂,我都說了不準碰我你們聽見沒有!」少年見形勢不妙,卻仍不死心地沖著立於人群之外的純美少女大聲叫嚷,「鄭葭茉!你快點叫他們停手啊,否則你一定會後悔的!喂,你別走啊……」


一襲暖風吹拂而過,順理成章地將少女粉嫩的裙帶吹起,連同她頰邊那抹含義不明的柔和笑意,和她身後的落花,都久久留在了少年惱怒又迷戀的眼窩中。


11


據說,那對兒紈絝主僕在第二天天還沒亮時便落魄慌張地匆匆離開了江梁城,並且一直鬼哭狼嚎地叫喊著,彷彿看見了什麼恐怖要命的東西。於是城中人又傳,定是神女差了惡鬼前去教訓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也算為江梁城出了氣。


這天,鄭葭茉自起床後便總覺著心神不寧,可閉目凝神去探,又什麼都感知不到。於是草草用過早膳就如往常般,攜著紫堇坐上了駛往城東亭子的馬車,閑閑行去。


今日天朗氣清,少女突發興緻掀開窗帘,正漫無目地地四處張望,卻被天邊遽然划過的一道怪異紅光閃痛了眼。鄭葭茉下意識地垂目躲避,片刻之後待她再重新看回去的時候,發現已無異樣。但有莫名其妙的淚水自作主張地緩緩滑下,舌尖也緊跟著泛過一陣又一陣從未有過的酥麻。


「小姐,您字又寫錯了。」紫堇用絲絹遮住口鼻小聲提醒,但眼中的擔憂卻根本掩飾不住,畢竟鄭葭茉此前從不曾犯過這種低級錯誤,甚至於她根本就不曾犯過錯。


少女深深吸進一口氣,停頓良久,終於還是放下了手中的筆。


紫堇見狀,趕忙向坐在對面的老人柔聲解釋,「婆婆啊,我家小姐今日身體不大舒服,明日再為您占凶解難可好?」


還不等老人做出回應,已有氣喘吁吁的鄭家家丁跑進來,「不好啦!不好啦小姐,老爺和夫人剛剛被一群官差帶走啦!那個帶頭的官爺說……說咱們鄭家結黨營私企圖造反!」


鄭葭茉心口一緊,猛地站起身,可頭腦發暈竟沒能站穩,又堪堪跌坐回去。而眼前出現的畫面,卻比以往任何一次凝神探知都更清晰真切。


只見幾近乾涸的鮮血混合著臟污的泥土被噴濺的到處都是,爹娘那雙因恐懼與不甘而圓睜的眼就那麼狠狠地瞪著,嘴巴似乎也因有什麼話沒能說完而固執地張開。一陣冷風滾過,幾隻黑鴉早已耐不住性子,急切地飛落於屍體之上開始興奮地專心啄食。


鄭葭茉搖晃著腦袋根本不願相信這殘忍悲涼的畫面將會成真,她咬緊唇,只有淚水在噼里啪啦地急急掉落。儘管腦海中有個擔憂的聲音正在諄諄告誡著自己千萬不能,但身心已被瘋狂的惱怒與恨意撕扯的支離破碎。


不要。不要。不要。


「爹!娘!不要啊——」


12


但聽得「叮——」的一聲脆響,鄭葭茉登時吐出一大口濃艷的鮮血來。而這鮮血之間,還夾雜著幾塊圓潤的玉石碎片,以及掙扎的纖細長蟲,輕輕擺動了幾下後,便隱匿在了平滑的地面之中。像是為了同這突變相呼應,黑壓壓的欺境密雲迅速地聚攏而至,使得天地都彷彿是被裹在一團晦暗粘稠的墨色焦糖里。


就在這狂躁反常的電閃雷鳴中,鄭葭茉輕輕睜開了她那雙妖異猩紅的雙眼,凌亂的奇詭圖案鬼畫符般布滿了鄭葭茉的身體髮膚,並堂而皇之地扭擺著身形變幻著模樣。


「鬼啊——」驚恐地尖叫聲猛地在人群中炸裂開,甚至比頭頂沉重的雷鳴還要讓人毛骨悚然。原本親切溫柔的鄰里鄉親們此刻滿臉駭色,或用力推搡或彼此踐踏,毫不憐惜。


「被騙了被騙了,她哪裡是什麼神女,明明就是只鬼怪吧!」


「快點逃啊,若是不小心被抓到可就要沒命啦!」


「我平時就告訴你不要信這個丫頭你還不聽,這回出事了吧!你看她連自己家的禍難都沒能卜准!」


鄭葭茉根本沒心思理會眼前這群抱頭鼠竄的呱噪民眾,只低頭看了一眼跌坐在其腳邊的紫堇。發現她正緊緊地拽住自己的裙角,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更加骨節分明,「小姐,不要啊小姐——」


少女俯下身,用她那隻指甲鋒利的手掌抹去紫堇臉上的潮濕,卻沒能忍住自己眼中流下的血紅淚水,然後用手指在腳下那堅硬的石磚地面上鄭重地劃刻了個清晰的「死」字。


待得紫堇將視線再從那個殺氣濃郁的字跡中移回時,已然不見了鄭葭茉的清瘦身影。因為變了模樣的少女早就按捺不住心中那一股股呼之欲出的急切和驚慌,腳間生風般向著印象中慘象發生的地點跑去,以期能夠將事情改寫。


但,終究還是沒能來得及。


13


鋒利寬闊的刀身接連從鄭員外與鄭夫人的身體內抽插而過,氣喘吁吁的鄭葭茉在那一瞬間感覺整個世界都似乎陷入了永恆的靜止,甚至連自己的呼吸都失去了可循之跡,只剩下面目可憎的心臟還在劇烈擂動著,以期提醒主人趕快接受這不像真實的現實。


積蓄良久的大雨終於嚎啕著尾隨而至。


「葭茉,誰讓你跑來的?回去,快回去!」這是鄭員外佯怒的聲音。


「葭茉不要哭,更不要講話!爹娘沒事的,只要你好好活下去,就好!」這是鄭夫人企盼的聲音。


這對兒中年夫婦相互攙扶著,終於無力地跌倒在髒兮兮的泥水與血水中。而這一幕換來的,是以那個所謂的將軍之子為首的一群人的戲謔嘲笑,以及鄭葭茉喑啞絕望的痛哭哀嚎。


單調的音節充斥在鄭葭茉殘缺的唇齒間,她撲過去用力搖晃著父母漸趨冰冷的身體,自然是得不到絲毫回應,反倒使涌動的血液流逝得更快了些。


「我早就警告過你不要和我作對吧?這次只是給你的一個小小教訓,你可要牢記忤逆我的下場!」浪蕩的少年臉上撐著明目張胆的自得。


「不過我還真是捨不得將你了結。如今,你已經無法再做回江梁神女,所以還是乖乖跟我回京師吧。至於你的爹娘,我也會想法子平反他們謀逆的罪名,然後風風光光地把他們厚葬。不管怎麼說,他們畢竟也算是我的岳丈岳母吶!」


鄭葭茉不抬頭,只死死攥牢手指咬住唇,身體里那股原本被強壓下去的怪異力量幾乎又要控制不住了。


「少爺,她這麼一句話也不說,該不會真如傳聞中那樣……是個啞巴吧?」書童小心地湊向少年的耳旁,「而且她的樣子看上去有些古怪啊!」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翳,聲音飄忽如風,「若她不重墜古怪,我所作的這一切,豈不都毫無意義?」


鄭葭茉終於揚起了頭,與這神采飛揚的少年直直對視,卻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簇熟悉的紅芒。只是分不清,那究竟是他本性中所深深潛藏的惡,還是別的什麼東西臨時停駐在了他的靈魂中。


14


尖利的指甲再次衝破肉身的禁錮,如同嗜血的野獸般蠢蠢欲動;而那重新遊走在體表的暗紋與符號,如同浮在耳邊的低低絮語,彷彿在講述一個隱秘又古老的傳說。於是在被嚇破了膽的人類呼救聲中,鄭葭茉如閃現的鬼魅般探手抓向那個眉目如畫的始作俑者。


若是換做常人,手臂定會被鄭葭茉的利爪輕易扯碎,但不想這少年竟意外地穩穩接住,另一隻手還不忘輕佻地撫上鄭葭茉詭異無常的側臉。「忍了這十四年,也是夠辛苦,終於可以恭喜你尋回本性了。壓抑是莫大的折磨,這一刻,你可要盡情享受啊,千萬別辜負了我們的一番美意!」


鄭葭茉根本聽不懂對方究竟在講些什麼,卻分明感知得到那話音中放肆的不懷好意。於是雙目一瞪,更加重了手中力道。然而一抹紅光閃過,那少年強勁的手臂突然變得鬆軟無力,在鄭葭茉兇狠的攻勢下,瞬間變成一灘紛飛的碎肉殘骨。


如同在玩一場有趣的捉迷藏,艷麗的紅光接連躍入每一個尖叫著逃跑的男人的瞳孔。鄭葭茉便如同一隻嗅到腥味的貓咪,依次捕捉虐殺,毫不留情。


這種從未有過的快感刺激著鄭葭茉的觸覺、嗅覺、視覺、聽覺,甚至是味覺,使得她在那濃烈的血雨腥風之中忘乎所以,飛旋穿梭,根本停不下來。


直到最後一個人也成了鄭葭茉手下支離破碎的亡魂,那道四處騰挪的紅光才逐漸聚凝成一坨辨不清容貌的醜陋實體,不停滴落的粘稠液體散發出一陣陣厚重的腐臭,潑灑而下的雨水也無法將其稀釋沖刷。


15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與惡鬼究竟有何分別?」如玉般清脆悅耳的笑聲圈圈漫延開。


鄭葭茉暗暗打量著那個兀自分解出千百條游蛇模樣的怪物,卻像看到了可口的美食般,喉間忍不住嚯嚯作響起來。


「不過啊,我還是最喜歡你這副應有的可愛狀態,畢竟你原本就是萬眾矚目的鬼女啊!」腕粗的觸手猛然自四面八方朝著位於中央的鄭葭茉襲去,密密麻麻的線條交織成一張錯綜精緻的大網,將目標牢牢環繞住。


「要麼就做好帶領舊部去奪回鬼王之位的覺悟,要麼就將摯純鬼血過給我,我來替你完成舊願,如何?」


鄭葭茉的雙眸顯得更加迷惑,或者她根本就未曾留心聽對方的言語,只是在做徒勞的反抗而已。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那觸手中突顯出的不計其數的細長紅線,如狂奔的蟲群般洶湧趕至。


一聲尖嘯笛音劃破了陰沉憋悶的雨幕,藍光微閃恍如天邊落下的耀目閃電,將捆縛住鄭葭茉的諸多觸手齊齊斬斷。驚天動地的慘呼如撓抓人心的細長手指,直將人攥出一身細密的冷汗。


鄭葭茉回頭張望,只見一個容姿英朗的男子閑閑站在不遠處,正若有所思地緊盯著自己。她好像隱約記得這個人,但又確實不太記得。


男子穩穩地一步步走近,踏過雷電拂去風雨,猶如一位開天闢地的神,將鄭葭茉嚴嚴實實地護在了身後。


「嘖嘖,華鯨野你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惹人討厭,早不來晚不來,怎麼總是在我好事將近時跑來插上一腳?」凌亂的粘稠物體原地蠕動著,大口吞吐粗氣,卻依然嘴硬的吐著槽。


華鯨野高高揚起頭,鄙夷地瞧著腳下那堆難忍的污穢,「血玉,你若是再這麼多嘴多舌擅作主張,小心我真的會把你毀得連渣都不剩!在我更生氣之前,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


16


一團紅光閃過,地上那灘匍匐的臟污縮小身軀變成了一串瑩白的玉鐲,並自行套上了鄭葭茉的右手腕,其中四處遊盪的紅色細線彷彿一段段不安的顛沛流離。片刻之後,少女終於又重新變回了她原來的正常模樣,於是抬起自己那張滿頭霧水的臉,看向眼前那個依然冷若冰霜的臉,卻在對方出聲之前,率先哭了出來。


一切都被自己毀了。爹娘死去,家也散凈,甚至連自己究竟是個怎樣的存在都不知道。雖然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但這個世界已然陌生得完全認不出來。


所以,我才是那個最糟糕的壞傢伙吧!


冰冷戰慄的身體突然被攬入寬厚的胸膛,雖並不怎麼溫熱,卻依然讓人覺得安心。


「別怕!今後的路,我會陪你走;你究竟是誰,我也會陪你一起去尋找答案。」


七年的光陰,並沒有在華鯨野臉上留下絲毫痕迹,他望著雨停雲散後的朗朗晴空,嘴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彷如一隻飽食之後的飛鳥,終於得以揮動起那雙不再羸弱的羽翼。


「葭茉你看,太陽馬上落山了,百鬼夜行似乎又要開始了!」(原題: 《百鬼錄之血玉》,作者:伊甸。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微信: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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