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本分就能上「985」，有一種高考bug叫「假華僑生」

200分上「211」高校、400分上「985」高校……這些極度誘惑的廣告語並非「神話」，而是赤裸裸的現實。

打出如此廣告的機構自有其底氣——學生不參加普通高考，而是在他們的安排下，獲得「華僑」身份，參加難度較低的「華僑生聯考」。儘管被媒體評論為「金錢嘲諷機會公平」、「擊穿公平底線」，但這一切似乎又遊走在法律的底線之上。

本篇為節選，全文是《政商智庫》付費內容。

移民海外再回國參加高考漸成熱潮 網路圖片

生在國內、長在國內的夏璉，如今是福建一所知名「985」高校的大一「海外生」——他的國籍在高考前兩年變成了菲律賓。

隨著異地高考政策的逐步鋪開和國內一些省份戶籍政策的不斷收緊，像他一樣通過改變國籍而考上理想學校的考生，正越來越多地出現在國內名校的校園中——因華僑生、港澳台生聯考極低的分數線和極優惠的政策，「假冒華僑生」曲線「救國」，移民海外再「出口轉內銷」已然成為最「與時俱進」的高考移民方式。

事實上，「假華僑生」最早出現在十多年前，在政策收緊後並未銷聲匿跡，而是更加「合法合規」地發展壯大，相關部門均稱「沒辦法」。

「土著」變「華僑」，

報價從27萬到49萬不等

4年前，中考成績極不理想的夏璉讓父母犯起了愁。「連市級重點都考不上，而且在這種教育水平不算高的地方，我這高考基本就算是廢了。」夏璉直言，自己當時的情況確實讓全家都看不到希望。

高一剛剛結束，考試排名全班倒數的夏璉，開始與父母一同審視自己彼時看起來頗為黯淡的未來。不過，朋友孩子林鵬的經歷，提醒了夏璉的父母。

自打出生就沒離開過海南的林鵬，在高考前一年搖身一變成了「台灣人」，學習成績一直不甚理想的他，令人「大跌眼鏡」地考上了如今夏璉就讀的這所著名學府。

原來，林鵬通過其父親一脈的親屬關係獲得了台灣籍，不用參加高考，而是改為參加全國華僑生和港澳台考生的聯招考試，不僅試題容易了許多，分數線也低了不少。

夏璉家雖沒有台灣親戚，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沒有辦法「變身成功」。在找到廈門的一家「華僑生教育機構」後，夏璉的「海外移民路」正式啟航。

夏璉所申請的是俗稱的「菲律賓綠卡」，即近幾年成為眾多華僑生培訓機構「首選」的菲律賓特別居留退休簽證。

曾經火爆一時的國內高考移民已「更新換代」 網路圖片

這家在國內名聲不小的華僑生教育機構聲稱，申請這種特別簽證可以自己託人辦理，也可以在機構交費後「一站式搞定」，從辦理簽證到資格審核，成功率是百分之百，費用大概在30萬元左右，如果算上交通費和簽證，總費用為35萬元。「家長們也是望子成龍，而且交了這麼多錢，我們肯定保證孩子百分百考得上。」該機構的工作人員表示。

據了解，華僑生教育機構的此類業務收費存在一定差異：深圳兩家機構提供的報價都在27萬元左右，上海的心葉教育費用在35萬元左右，而北京的「三一樹人」則因今年人數激增，臨時把報價從去年的39萬元抬高到了49萬元。

「華僑生涯」：「說是國際高中，

其實都是中國老師」

在夏璉和父母眼中，通過移民菲律賓「買國籍」來考上如今的學校，是一筆划算的交易。總數多達幾十萬的費用，對他們而言並不是多大的負擔。

在廈門那家華僑生教育機構報名後，夏璉就立刻從原先的高中退學，並開始了長達半年的英語強化課程。

該機構為夏璉安排的全部課程，還包括在國內的預科班和在菲律賓馬尼拉的國際高中課程。對夏璉來說，最大的障礙，或許就是接下來必須在國外度過的18個月。他表示自己當時並不擔心拒簽問題，只是害怕在菲律賓無法適應當地的生活。

2005年前後，華僑生數量出現「不正常增長」，這引來了教育部門的重視。自2006年起，教育部、外交部、公安部、國務院僑辦對華僑生全國聯招報考資格做出了進一步規定，要求考生必須取得外國長期或永久居留權，且最近4年在國外實際居住2年以上，每一年至少在國外居住9個月。

在那之前，由於沒有「在國外居住兩年」的限制，不少大陸考生參加培訓後，於聯招考試前出國在一些東南亞國家「旅遊」一兩周，期間拿到一份居住證明，即可換回一個華僑生的身份。

某機構華僑生聯考廣告 網路圖片

據夏璉當時報名的機構介紹，由於港澳台的移民資格審查通過較為困難，他們一般還是傾向於馬來西亞、新加坡、菲律賓等東南亞國家。「畢竟就是個工具，咱們也不用太在意具體是哪個國家」，一位「諮詢專家」如是說。

在進行了一次嚴肅的家庭會議之後，夏璉的母親決定親自陪讀。不過，夏璉和父母的這一點點擔憂，也在他們降落馬尼拉後煙消雲散。

「說是國際高中，其實都是中國老師，教的都是針對考試的內容，我還怕啥？」拿到「綠卡」，夏璉真正開始了自己的「華僑生涯」。而夏璉在國外所謂的「讀國際高中」，其實只是上了兩年的聯招考試培訓班。身邊的同學都是和自己背景相同的「新華僑生」，夏璉說，對於初涉海外的他來說，甚至連一點語言障礙都沒有。

中國位居菲律賓移民十大來源地之首 網路圖片

450分考入心儀「985」：

「比高考簡單多了，

就當是出國玩了一陣」

吸引夏璉和眾多與他一樣的考生，花費大量時間和財力來改變自己國籍的，是他們可以用「華僑生」身份參加的全國華僑生、港澳台生聯招考試。

對於這一點，夏璉並不避諱，他表示，聯招考試相比起高考可以說是「難度減半」。「數理化都考得很淺，雖然要求的知識面可能更廣一點，但是難度和高考差很多，而且小題分值大，容易拿分。」

華僑生聯考文科、理科都要考五門，每一門150分。總分750分的卷子，夏璉班上的同學們普遍只能拿到450分左右。夏璉說，自己的數學在歷次考試中還常常不及格，只能拿到70分左右。可即便如此，他和他的同學們也足以考上一個在國內而言相當理想的學校。

從2011年開始（2015年除外），中國普通高校聯合招生辦公室每年公布的華僑生聯考各批次錄取最低控制分數線顯示，一本院校文史、理工類的分數線一直未變，只有400分。而一些國內知名的985大學，如山東大學、吉林大學等，由於在華僑群體中的知名度有限，往往每年的招生計劃都無法招滿，因而其最低錄取分數線也就只有400分。

除了分數線極低的「誘惑」，國內高校為華僑生提供的錄取名額也頗為可觀。2017年招收華僑生的一本院校有160所，其中就包括了34所985工程高校。據廈門大學招辦一位工作人員介紹，該校在「情況好」的時候，每年可以有一兩百名海外生入學。

某機構做出的普通高考與華僑聯考的對比

學習壓力驟減，夏璉有大把的時間自由支配。除了正常的假期，有時周末他還會和母親一起買機票飛回家中，一家人短暫相聚。在培訓期間，夏璉甚至騰出一個月時間，和幾個班上的同學來了一次歐洲自由行。

「就當是出國玩了一陣，時間有點久罷了。」夏璉表示，因為參加這項考試，他比其他留在國內的同學有了更多的「自由空間」。

對此，培訓機構也早已習以為常。

某培訓機構的「華僑」考生們結伴出發去國外培訓

夏璉所在的培訓機構里的一位老師說，自己清楚地知道培訓班裡學生的真實水平，可他並不擔心。「選華僑生這條路的，都不是啥好學生，但這不代表你就考不上好學校。」他表示，考試簡單，分數線低，正是諸多在國內面臨「學困」的考生選擇參加華僑生聯考的最直接理由。「付出比其他考生少得多的努力，得到同等的回報，這樣的買賣真的划算啊。」

某華僑聯考培訓機構的菲律賓校區正在組織月考 網路圖片

如今，「400分上一本」已經變成了眾多華僑生教育機構的金字招牌。「這是事實啊，我們沒有過度宣傳。」一位工作人員表示，極低的分數線客觀存在，也在一定程度上造就了「華僑生市場」的升溫。

在培訓機構眼中，「400分上重點名校」並不是一句空話

某機構的「樣本分析」

此外，中國高校注重留學生擴招，致使留學生名額逐年迅速膨脹，也是讓華僑生教育市場火爆起來的客觀因素之一。《中國留學發展報告（2014）》甚至認為，「留學紅利」早已成為發達國家發展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

不僅如此，在高等教育的衡量標準中，留學生規模還是衡量一所學校國際化程度和競爭力高低的重要指標，對高校排名也會造成一定影響。

「假華僑」擠掉真華僑，

一切卻是「合規合法」

去年5月，夏璉成功以450分考入了如今的學校。對此，他心中一直竊喜——入學後夏璉偶然發現，自己的兩位初中同學也考入了這所學校。「一問考了多少分，都說600多分，我都不太敢說話了。」

但是夏璉依舊認為，自己能上這所大學，並不是在「用卑鄙手段鑽空子」。畢竟他確實取得了被招考辦認可的華僑生資格，通過了審查，並且在分數上也達到了學校規定的硬標準。在夏璉自己看來，這就是「合理利用規則」的結果。

不過，這一規則所面對的真正「受益者」卻可能因此被擠占應有的名額。「在海外接受教育的華僑子女根本考不過這些土生土長的大陸考生」，廈門大學教育研究院院長劉海峰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激增的海外高考移民已經使得港澳台華僑生聯考出現了「擠出效應」。

……

（應受訪者要求，夏璉、林鵬為化名）

Vista政商智庫特約觀察員 沈源_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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