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天王和孫悟空真的干過一架嗎

宋涼州的智嚴和寶雲和尚譯的《佛說四天王經》中描寫的四天王以敬業著稱。每月的八日，四天王就會派使者暗訪民間，「伺察帝王臣民龍鬼蜎蜚蚑行蠕動之類心念口言身行善惡」。十四日遣太子下界，十五日是他們親自出馬，二十三日使者再次實地調查，二十四日天王再次下訪，二十九日太子再次蒞臨人間， 三十日則是天王再次下凡，而此時，位居天王之下的諸天神，什麼日月五星二十八宿，也都悉數走下神壇，如是循環，這個工作班子工作之繁忙也可見一斑。

四天王下達命令說，凡是清心守齋，持戒忍辱精進禪定，孝順二親奉事三尊的善男信女，自然可以讓他們欣慰。這些功德並不是做過算過的，他們聲稱，因果報應無處不在，有一套複雜的換算公式可以讓積德者延長他們的壽命，缺德者被減損壽命。積德者中有持一戒者，天王就會派五位天神保護他，如果是持五戒者，五五二十五，天王會派二十五位天神重點看護，其結果是瘟疫、邪惡和陰謀離他們遠去，夜無噩夢，睡覺都睡得踏實。所以四天王論證說：修行者的優勢是很明顯的。雖然終有油盡燈枯的那一天，但善者的魂魄會被天神迎上天上七寶宮殿。

而那些盜賊、淫棍、騙子、誹謗者、嫉妒者、不孝之子等等的「黑幾類」，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待遇。四天王感慨道：在成就美妙的拘留秦佛（在道教系統中這位佛被稱之為俱留孫，因《封神演義》而廣為人知）時代，人的平均壽命是六萬歲，但因為拘留秦佛去世，正教衰微，人民大眾以惡為美，所以他們的壽命就減損到了百歲而已，天神不保佑他們，所以凶疫、惡鬼、災害都來困擾民眾，生的時候遭遇王法之囹圄，死的時候又要入地獄，惡鬼畜生輪迴。天王們很悲憤地說：這都是因為你們不走善道所得的惡果。

四大天王嫉惡如仇，但有時候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有些愚忠，做出助紂為虐的事也是可以理解的。《西遊記》中鬧天宮一折，已經讓所有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中國人認識了這四位鐵漢的錚錚鐵骨和他們可笑的猛男形象。這是一對矛盾，經過萬氏兄弟在《大鬧天宮》中的巧手安排，終於呈現出讓人又愛又恨的兩面派特性。這部中國最偉大的動畫片將四大天王的形象表現得栩栩如生，使得眾多如痴如醉的觀眾誤以為，在《西遊記》中，孫悟空真的和四大天王有過一次和哪吒或者二郎真君似的鏖戰。而事實是，《西遊記》第五回《亂蟠桃大聖偷丹 反天宮諸神捉怪》對此竟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玉帝大惱。即差四大天王，協同李天王並哪吒太子，點二十八宿、九曜星官、十二元辰、五方揭諦、四值功曹、東西星斗、南北二神、五嶽四瀆、普天星相，共十萬天兵，布一十八架天羅地網下界，去花果山圍困，定捉獲那廝處治。」

在隨後的一首詞中，《西遊記》的作者對四大天王所做的處理是冠冕堂皇的，他寫道：「四大天王，五方揭諦，四大天王權總制，五方揭諦調多兵。」之後再未見四大天王出場，雖然這四位位高權重，但作者對其花費的筆墨，尚不如後來出場的九曜星來得多。動畫片《大鬧天宮》中所依據的，除了佛寺道觀中的天王造像之外，最重要的來源其實完全是《封神演義》。《封神演義》第四十回《四天王遇丙靈公》中寫四天王——在封神榜揭曉之前還是魔家四將——前來征討西岐，韓飛虎聞聽傳報大驚失色，乃向姜子牙報告，對這四位天王逐一點評：

丞相在上：佳夢關魔家四將乃弟兄四人，皆系異人傳授奇術變幻，大是難敵。長曰魔禮青，長二丈四尺，面如活蟹，須如銅錢，用一根長槍，步戰無騎。有秘授寶劍，名曰「青雲劍」，上有符印，中分四字：「地、水、火、風」，這風乃黑風，風內有萬千戈矛。若人逢著此刃，四肢化為齏粉；若論火，空中金蛇攪繞，遍地一塊黑煙，煙掩人目，烈焰燒人，並無遮擋。還有魔禮紅，秘授一把傘，名曰「混元傘」，傘上有祖母祿、祖母印、祖母碧，有夜明珠、碧塵珠、碧火珠、清涼珠、九曲珠、定顏珠、定風珠，還有珍珠穿成四字：「裝載乾坤」。這把傘不敢撐，撐開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轉一轉，乾坤晃動。還有魔禮海，用一根槍，背上一面琵琶，上有四根弦，也按「地、水、火、風」。撥動弦聲，風火齊至，如青雲劍一般。還有摩禮壽，用兩根鞭。囊里有一物，形似白鼠，名曰「花狐貂」，放起空中，現身似白象，脅生飛翅，食盡世人。

第二天，兩軍廝殺，哪吒戰魔禮海，結果魔禮海技高一籌，把哪吒的乾坤圈、金吒的遁龍樁和姜太公的打神鞭都給收了去。南宮适來戰魔禮青，魔禮青虛晃一槍，跳出陣外，將青雲劍一晃，頓時飛沙走石。摩禮紅把珍珠傘撐開，摩禮海撥動地水火風琵琶，摩禮壽祭起花狐貂放在空中，一時之間，西岐將士「一派殘兵奔陸地，愁雲直上九重天」。要不是姜子牙倒海把西岐罩了，恐怕魔氏四兄弟早就已經蕩平了西岐，也就沒有武王伐紂之說了。

但邪不勝正是中國古典小說中的永恆命題。所以楊戩應運而生。摩禮壽並不知道，他的寵物花狐貂所吞下的楊戩和孫悟空一樣，有七十二般變化，他在花狐貂的腹中將那心兒只一絞，就將這殺人的怪物送入了陰曹地府。他又一變，變作花狐貂，盜取了魔禮紅的混元傘，又加上少年英雄黃天化施展手段，他師父道德真君的攢心釘也確實百發百中，結果四大天王還沒打幾場勝仗，就被黃天化一一結果了性命，讓喜歡四大天王的讀者們唏噓感慨，實在是感覺不過癮。

毫無疑問，動畫片《大鬧天宮》中孫悟空與四大天王打鬥的經典橋段嫁接了《封神演義》中魔家四兄弟的形象，只是將摩禮壽的花狐貂換成了更具視覺衝擊力的大蟒蛇。從花狐貂到大蟒蛇的轉變，體現了萬氏兄弟的某種潛意識：這是四個並不值得讚賞的神仙。他們雖然位列仙班，卻狗仗人勢，並且是統治階級的代表，所以最好的象徵他們外強中乾、不過是只紙老虎的動物，非虎頭蛇尾的蟒蛇莫屬。對於他們的階級仇恨，使孫悟空這位草根英雄得以嶄露頭角與之決鬥。在《西遊記》中，四大天王根本就沒有和孫悟空過過招，而現在他們卻灰溜溜地大敗而歸，這與其說是孫悟空武功蓋世，還不如說是一個階級戰勝了另一個階級的象徵化藝術表現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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