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青樓女子，血染桃花扇，義氣耀千古，林語堂題詩稱羞殺鬚眉漢

文：木木（微信公號讀史專欄作家）

秦淮河邊的夫子廟來燕橋南端，有李香君的故居 ，粉筆黛瓦的江南建築，在繁華的秦淮河邊熱鬧喧囂里，自守一方寧靜。

秦淮八艷，各個出色，而李香君最為人所口口相傳的是她對於愛情的忠貞和民族情意結，更因為孔尚任的《桃花扇》，李香君舉世聞名——歌罷楊柳樓心月，舞低桃花扇底風。

只肯給蘇東坡和武則天寫傳記的林語堂，曾經在抗戰初期為李香君題過一首詩，借寫李香君來諷刺那些不抗戰的人士。

《為香君題詩》

作者：林語堂

香君一個娘子，血染桃花扇子，氣義照耀千古，羞殺鬚眉漢子。

香君一個娘子，性格是個蠻子，懸在齋中壁上，教我知所管制。

如今天下男子，誰復是個蠻子，大家朝秦暮楚，成個什麼樣子。

當今這個天下，都是騙子販子，我思古代美人，不至出甚亂子。

蘇州出美女，李香君就出生在蘇州，本來是吳家小姐，上面有兩個哥哥，父親是東林黨成員、一位武官。

因為父親獲罪而家道中落，八歲的吳小姐飄零到了南京，被媚香樓鴇母李貞麗收養，改名李香，號香君，因為身材小巧玲瓏、性情活潑聰慧，綽號「香扇墜兒」。

媚香樓臨水而築，精巧別緻，媚香樓里最出色的李香君，和其他的青樓名妓一樣，多才多藝，音律詩詞、絲竹琵琶無一不精通，尤其擅長彈唱《琵琶記》。

幸運的是，李貞麗待李香君很好，李貞麗本人也是仗義豪爽又知風雅，所以來媚香樓的客人多半是些文人雅士和正直忠耿之臣。

所以，雖然是身在青樓，但是賣藝不賣身的李香君依然有一顆忠君愛國的心，一身錚錚傲骨，是個風塵俠女。

十六歲年滿，李香君遇到了一見傾心的侯方域。

才華橫溢的侯方域與方以智、陳貞慧、冒辟疆合稱明復社四公子，又與魏禧、汪琬合稱清初文章三大家。

風流倜儻的翩翩少年侯方域，字朝宗，是明朝剛直不阿的忠臣、戶部尚書侯恂之子，來自南商丘，十五歲即應童子試中第一名。

二十二歲的公子哥侯方域來南京參加禮都會試，自恃才高不用複習功課，整日流連在秦淮樓館，從而與李香君相見相識，很快雙雙墜入情網，難捨難分。

傳說初相見，侯方域被李香君居室內一幅「寒江曉泛圖」所吸引：寒雪瀰漫的清江之上，一葉孤舟盪於江心，天蒼蒼，水茫茫，人寥寥，好一種悠遠淡泊的意境。

畫上畫上還題有一首詩：

瑟瑟西風凈遠天，江山如畫鏡中懸。

不知何處涸波叟，日出呼兒泛釣船。

得知這是李香君的畫作，侯方域很是驚訝，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女居然能畫出這樣的意境的畫作。

相談投機，侯方域作了一首詩當做是送給李香君的見面禮：

綽約小天仙，生來十六年；

玉山半峰雪，瑤池一枝蓮。

晚院香留客，春宵月伴眠；

臨行嬌無語，阿母在旁邊。

比起現代人的直白的相約，古人這種含蓄地通過詩詞書畫來傳遞情意的做法，還真是比較適合那個慢時代。

相愛的兩個人要想長相廝守，是要締結姻緣的，婚禮是一種宣誓，也是一種儀式。

李香君是名妓，以當時的遊戲規則，像她這個級別的名妓，想要和侯方域做夫妻，也是需要一個儀式的，就是梳攏——由侯方域出資，舉辦典禮，同時給媚香樓一筆重金，李香君就可以「嫁給」 侯方域了。

儀式和重金，是遊戲規則，也是面子，但是公子哥侯方域其實並沒有錢，無法支付禮金給媚香樓。

侯方域的朋友楊龍友替他出了這筆錢，梳攏儀式順利完成，李香君與侯方域成了「夫妻」。

「新婚之夜」，侯方域送給李香君一柄鏤花象牙骨白絹面宮扇，扇上系著侯家祖傳的琥珀扇墜。

從此李香君只對侯方域一人鍾情，一心一意想和他白頭偕老。

故事如果在這裡結束，那就是才子佳人的一段佳話，可惜不是，悲劇已經埋下了伏筆。

楊龍友雪中送炭送來的卻是災禍，那筆錢不是楊龍友的，而是阮大鋮。

阮大鋮是明末戲曲家和文學家，卻有著一顆升官發財的不太文藝的心靈，他是與東林黨成了死敵的魏忠賢一黨的人，雖然目前是閑居，但是他官心不死，想拉攏侯方域，所以才借了楊龍友之手，給了侯方域這筆錢。

侯方域得知真相後有點懵，他素來厭惡和不齒阮大鋮的為人，可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稀里糊塗就用了阮大鋮的錢，這可怎麼辦呢？

侯方域還在一籌莫展，李香君劈手就把頭上的發簪摘下來了，身上的羅衫外衣也脫下來了：「脫裙衫，窮不妨；布荊人，名自香。」就算布衣木簪也不願意接受阮大鋮的錢財。

這個時候，就已經可以看出，李香君與侯方域也許並不是三觀相合的彼此合適的人，李香君雖然是小女子，但是她愛憎分明，有著清晰的是非觀和強烈的界限感，而侯方域雖然是東林黨人，復明社中堅，但其實立場並沒有那麼堅定，他所享受的，更多的是那種被仰視、被稱頌的、被光環籠罩的感覺。

他們的相親相愛不過是因為才子遇佳人，加上都那麼年輕、顏值高，看著賞心悅目，又能吟詩作對，所以就以為是彼此的意中人。

李香君一邊變賣首飾，一邊找自己的姐妹們、朋友們借錢，把錢湊齊還給了阮大鋮。

被打臉的阮大鋮對李香君和侯方域懷恨在心。

李自成攻入京城，崇禎皇帝自縊殉國，明王朝覆滅，後清兵大舉入關。

福王朱由崧在一幫舊臣擁護下，在南京建立了弘光新皇朝，阮大鋮被朝廷起用後，成為兵部尚書，大肆對東林黨、復社人士進行報復，更是藉機陷害侯方域。

侯方域被迫離開南京去揚州投奔父親侯恂的門生、忠貞耿直的史可法。

侯方域跟著史可法一起抵抗清軍，他和李香君被迫分離，思念日盛，兩人頻頻書信往來，傾訴相思，互相安慰和鼓勵。

李香君洗盡鉛華，閉門謝客，鐵了心要等侯方域回來，但是抓不著侯方域的阮大鋮不會放過李香君，他借著馬士英想籠絡淮陽督撫、弘光帝紅人田仰的機會，獻計說不如買下李香君送給田仰作妾。

李香君誓死不嫁，花轎到了媚香樓門口，打算強娶，眼看著要被強行塞進花轎了，李香君撞頭自盡，鮮血濺在她終日不離手的宮扇上。

花轎只好撤了，李香君沒有死成。在旁的楊龍友撿起地上染有李香君斑斑血跡的宮扇，將之點染成幾枝桃花——這就是桃花扇。

李香君託人將桃花扇帶去揚州交給了侯方域。

阮大鋮差點逼出人命，但還是不肯放過李香君，他借著為弘光皇帝編排《燕子箋》的由頭，將李香君抓去宮中充當歌姬。

清兵攻下揚州，直逼南京，弘光帝聞風而逃，最終被部將劫持獻給了清軍，隨後南京城不攻自破。

李香君隨著一些宮人趁夜色逃出了宮，她好不容易回到了媚香樓，卻發現媚香樓已經被亂兵燒成一片火海。

走投無論的李香君被當年教曲的師傅發現跌倒在路邊，將她扶起，兩人隨逃難的人流，奔往蘇州。

這時，侯方域已經從揚州回到了南京，他趕到媚香樓時，也是正好看到媚香樓正在燃燒，可惜，都在媚香樓附近，兩個人卻沒有找到對方，就此錯過了。

身染重病的李香君幾經周折，找到了昔日好友、同為秦淮八艷的卞玉京。

卞玉京收留了李香君，並為她請醫治病，得到消息的侯方域找到李香君後，帶她回來河南商丘老家。

李香君隱瞞了名妓身份，改回姓吳，作為侯方域的妾室進了侯家。

在侯家，李香君孝順公婆，對侯方域的元配夫人常氏很是禮敬，一家人還算相處和睦。

這八年，也許是李香君一生中最為幸福、平靜的歲月。

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加上李香君從前也確實名氣太大了一點，所以她的身份還是暴露了，當時侯方域剛巧離家去了南京，公公侯恂大為震怒，將李香君趕出了侯家。

後經人講情，才允許李香君住在離城十五里的侯氏柴草園——打雞園，懷有身孕的李香君獨自一人住在荒涼的打雞園中，因為婆母和常氏夫人的同情和求情，侯恂才派了一個小丫頭來打雞園服侍李香君。

從南京回來的侯方域，多次在父親面前長跪認錯，替香君辯解，說明她賣藝不賣身，請求父親收回成命，但最終遭到的還是無情的訓斥。

李香君在打雞園生下一個兒子，可是，這個孩子卻不能姓侯，只能跟著李香君自己姓李，在鬱悶絕望中，幾個月後，李香君病逝，年僅三十歲，次年，年僅三十七歲的侯方域也去世了。

李香君的病逝，或者說她的病因，一方面是因為自己不被侯家所容，孩子不被侯家接納，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是一身錚錚鐵骨的忠貞女子，有著強烈的民族情意結，不願意接受清朝的統治事實，可是，侯方域卻參加了順治八年的鄉試，相當於是投靠了清朝，這，讓李香君非常失望。

而那把帶著李香君血淚、凝結著她對於侯方域的一腔真情、一片痴心的桃花扇，終究只是一個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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