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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年那撥青年的豪言壯語:如今我們回來了,你們看便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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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20年7月1日,北京岳雲別墅少年中國學會成立一周年合影留念


1919年最耀眼的歷史標籤是「五四運動」;但最重要的歷史標籤,應是「少年中國學會」。


理想與迷惘:少年中國學會往事


文 | 諶旭彬

「如今我們回來了,你們看便不同了!」


這是1919年的7月,28歲的胡適在北京「少年中國學會」演講時的結束語。


胡適說:「這便是少年中國的精神。」


這一年,「少年中國學會」將中國最優秀的青年聚集到了一起。這些青年厭倦了時代;厭倦了政府,厭倦了現實政治,乃至於厭倦了父兄輩的諄諄說教。他們要為混亂的中國,尋一條新的出路。


又過了20年,時人不無驚訝地發現:活躍在政壇、學壇上那些鼎鼎大名的人物,許多都是「少年中國學會」的會員;天下,果然成了「少年中國學會之天下」。


風雲聚合


「少年中國學會」於1918年6月30日,由王光祈、曾琦、李大釗、周無、雷寶菁、陳愚生、張尚齡等七人在北京發起。此後,經過長達一年的醞釀與籌備,1919年7月1日正式在北京成立。


發起人王光祈日後曾如此解釋當日組織「學會」的緣由:


「學會何為而發生乎?有數十青年同志,既慨民族之衰亡,又受時代之影響,知非有一班終身從事社會改革之青年,不足以救吾族,於是不度德、不量力,結為斯會,以『社會活動』為旗幟,奔走呼號,為天下倡。」


另一位會員李璜的描述,要更為具體一些:

「民國成立之後,軍閥主政而賣國也如故,士大夫之肥家養己與醉生夢死也更有甚於昔日。故從『五四』之前一年又從政治改革轉向到了思想改造。


這些表述,顯然深受新文化運動「改造國民性」的影響。少年中國學會的成員們大多認同「國民程度與國家程度呈正比例關係」這樣一個觀念。所以,學會當日定下的宗旨就是:


「本科學的精神,為社會的活動,以創造少年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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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學會創始人、音樂家王光祈


基於這樣的理念,又有鑒於往日舊政治的教訓,王光祈們希望學會的會員們遠離現實政治,專心從事社會活動,尤其致力于思想文化的社會傳播,以此為理想中的「少年中國」打下根基。於是有了這樣的學會規定:


「凡加入『少中』會友一律不得參加彼時的污濁的政治社會中,不請謁當道,不依附官僚,不利用已成勢力,不寄望過去人物;學有所長時,大家相期努力於社會事業,一步一步來創造『少年中國』。」


首批會員,日後的南京分會創始人黃仲蘇,如此回憶學會初創時的氣氛:


「『少中』學會初非一種綱紀嚴整、規律詳密、服從某一領袖、遵守某一主義之集團,而是一種追求光明的運動。會員莫不反對封建主義,祟尚進取,重視新知識,於各種新制度極感興趣,思想自由,.不受約束,所持信仰亦不一致。」

「(會員們)平日務求言行一致,尤以虛偽、敷衍、放縱、標榜諸惡習為戒。聚首時每有辯論,無不面紅耳赤,據理力爭,事後則又握手言歡,不存芥蒂。會員間來往通訊,討論修養、科學、政治活動及一般社會問題之函件,載在《少年中國》月刊者,皆至親切感人,尤為當時一般青年所爭誦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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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學會刊物《少年中國》雜誌。


另一位會員方東美晚年回憶:


「(學會會員)共計一百有八人,皆個性獨特,而思想自由,情感富贍。平居生活抑又律己甚嚴。吁衡時艱,觸發問題,寫為文章,先後發行《少年中國》及《少年世界》兩種雜誌,風聲所播,全國掀動。」


理想激蕩


理想中的「少年中國」究竟是何模樣?如何達成那種模樣?學會並沒有給出一個具體的答案。創始人之一的李大釗是如此描述的:


「我們『少年中國』的理想,不是死板的模型,是自由的創造,不是鑄定的偶像,是活動的生活。……我們各個不同的『少年中國』的理想,一定都集中在那光明裡成一個結晶,那就是我們共同的『少年中國』,大家都在共同書寫「這一部『少年中國』史。」


相對於李大釗抽象的描述,另一位創始人王光祈心目中的「少年中國」似乎要具體很多:

「理想中的『少年中國』,就是……要使中國成為未來的大同世界的一部份,使中國人民的風格,制度和學術生活等等都能適合於世界人類進化的潮流。」


什麼樣的「少年中國」才「適合世界人類進化的潮流」呢?王光祈主張先從改造每個人的生活開始:


「我們要創造一個天機活潑的生活,打破形式主義,打破不自然的個人生活」。


在一封給夏汝誠的書信中,王光祈談及自己從困頓人生中獲得的感悟:


「(我)是一個極窮的小子,未曾受過家庭一文的遺產,也未用過官廳一文的公費。我所有已過去的生活,都是半工半讀。……這個世界是我們活動的舞台,一切不平等、不自然的束縛,我都要徹底的脫離。」


具體到政治體制,王光祈也有很具體的看法,他曾研究過同時期在歐洲風靡的社會主義,也研究過在俄國推行的列寧主義——1919年的青年,多少都有過類似的思想經歷——王光祈擔憂列寧的俄國會導致「國家權力入侵私人生活」:


「該國列寧等所奉的馬格斯之國家社會主義,採集產制度,國家權力甚大,究竟與個人自由,有無妨礙,實是一個疑問。我極反對機械的個人生活,受這種勞農政府支配的國民,處處都有一種國家權力緊緊跟隨,個人生活便成一種機械了。」


雖然王光祈們對現實政治往往有自己獨立的認知,但少年中國學會的活動,一開始仍然堅持了會規中「不得參加彼時的污濁的政治社會」的規定,遠離政治活動,而將主要精力放在了社會活動中,包括教育事業、出版事業、新聞事業、以及各種改造個人生活的烏托邦試驗;先後創辦了《少年中國》月刊、《少年世界》月刊以及《星期日》周刊,先後出版「少年中國叢書」30餘種;《少年中國》月刊暢銷九省,遠至日本,影響力與《新青年》並駕齊驅;又成立了「平民教育講演團」,倡導推行了「新村運動」實踐、「工讀互助團運動」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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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學會會員、哲學家方東美


略言之,學會達成理想的「少年中國」的手段,絕不能是政治的,而只能是社會的。對此,王光祈曾特意撰文《政治活動與社會活動》,詳細回顧中國自戊戌以來所有政治變革遇挫的歷程,最後沉痛說道:


「主張政治改革者之效果,我國民在此三十年中已飽覽遍嘗,幾疑黃帝子孫將從此永無得見天日矣。」


基於這樣的歷史認知,歸國青年胡適打出的「二十年內不作政治運動」的宣言,得到了王光祈和學會高度的認同,王光祈宣布:


「吾人須從今日起,即以畢生精力投之於社會事業。若思想不革新,物質不發達,社會不改造,平民不崛起,所有其他一切政治改革,皆是虛想。」


遠離現實政治,讓學會有了一種與眾不同的良好氛圍。許多年後,學會會員左舜生如此回憶當年的學會生涯:


「在『少中』最初幾年的會員間,實在沒有給我留下半點不良的印象。這與我後來所過的黨人的生活,和政治上一切勾心鬥角的把戲,真是截然不同,而具有充分的人味。」


另一位會員,「戰犯」李璜,也在台灣回憶起當年意氣風發的日子,他談起一位老朋友——毛澤東——用了「會友」兩個字來稱呼他。王光祈曾在1919年如此評價這位湘潭青年:「此人頗重實踐,自稱學顏習齋(編者按:清代儒學大師顏元)之學主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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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毛澤東所填寫的《少年中國學會改組委員會調查表》


1919年,這名湘潭青年學生公開刊文,如此描述自己的理想:


「我數年來的夢想新社會生活,而沒有辦法。七年(1918年)春季,想邀數朋友在省城對岸嶽麓山設工讀同志會,從事半耕半讀,因他們多不能久在湖南,我亦有北京之游,事無成議。今春回湘,再發生這種想像,乃有在嶽麓山建設新村的計議。」


在這個「新村計劃」中,學生每天睡眠8小時,游息4小時,自習4小時,教授4小時,工作4小時。湘潭青年認為:一邊讀書、一邊工作的「工讀主義」,是一種創造性的新生活;這種新生活,是創造新社會必需的細胞。他希望新學校里的學生,能夠成為創造新社會的種子:


「新學校中學生之各個,為創造新家庭之各員。新學校之學生漸多,新家庭之創造亦漸多。……合若干之新家庭,即可創造一種新社會。」


他所描繪的這種「新社會」的藍圖中主要有:公共育兒院、公共蒙養院、公共學校、公共圖書館、公共銀行、公共農場、公共工作廠、公共消費社、公共劇院、公共病院、公園、博物館、自治會等。毛澤東說,這種新社會,是一種「新村」;「新村」,就是一個個財產公有,共同勞動,平均分配,人人平等,互助友愛的「共產主義」細胞。


那一年,這名湘潭青年接到了學會印製的一份「『少中』會員終身志業調查表」,他明確地填寫了四個字:「教育事業」


風流雲散


不涉入現實政治活動,只關注社會改造的學會規矩,還是被打破了。


這種打破,或許是某種必然,用會員李璜的話說:

「要救國而又不及政治,乃是其中具有言行上的矛盾的」。


所以,《少年中國》月刊從出版之日開始,搞社會活動還是搞政治活動、能不能搞政治活動的爭論就已經開始了。


王光祈也很清晰地看出,會員中「有信仰國家主義的,有信仰社會主義的,有信仰安那其主義的,而且各會員對於他自己所信仰的主義,非常堅決,非常徹底。」


如果學會的活動局限在社會活動中,信仰的不同並不是非常要緊的事情;但倘若涉入到政治活動,信仰的不同就足以造成學會的分裂。如會員鄧中夏說所言:「甲會員理想的少年中國,容或是過去的德意志;乙會員理想的少年中國,容或是現今的俄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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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學會創始人曾琦。日後與同為學會會員的李璜,共組民國第三大政黨中國青年黨。


創始人王光祈一度認為,這種主義信仰的不同,不是壞事,反是好事。理由是:


「我覺得現在中國人的思想行為,無論在什麼主義之下,都不能生存。要想中國人有適應多種主義的能力,非先有一番預備工夫不可。」


在王光祈看來,當日國人思想陳舊,不足以成為任何主義生存的基礎土壤,故而首要之務不是決定採取何種主義去進行政治活動,而是先用社會活動來更新國人的思想。單純地抄襲美國憲法,模仿英國政治,是不能成功的——「我們所做的事情,是一切主義必須的預備工夫,先決問題」,這個「預備功夫」,就是「革新思想,改造生活」。王光祈說:

「我不是反對鼓吹主義,我是反對專鼓吹主義而不設法訓練。……少年中國學會的任務便是從事各種主義共同必需的預備工夫。把這第一段路走完了……再商量走第二段的路程。」


但通過社會改造來造就新中國這條路,路漫漫其修遠兮,部分青年們顯然是等不及了。1920年,李大釗首先站出來,要求學會確立自己所信奉的主義。理由有二:1、學會已經有了兩年的「切實研究」,該對主義問題做個結論;2、這段時間社會上冒出各種團體,都有鮮明的主義的旗幟。到了1921年,北京的部分會員甚至提出了「必須採用一種主義,而且必須是社會主義」的要求。


1921年7月,學會成員在南京集會,共到會23個代表。會上,就是否要有一個主義,發生了激烈爭論,最後表決:主張不要主義的六人,主張要主義的十七人。討論主義問題,自然而然地就討論到了是否應該容許會員自由從事政治活動,結果也發生了很大的分歧,討論的結果是:將直接加入現在政界,定義為狹義的政治活動,將打破現在政治組織從事革命,定義為廣義的政治活動;然後將廣義的政治活動包括到「社會活動」之中,表決結果,十九人贊成,三人反對。


也是在這次會上,王光祈為「學會容許」的「政治活動之例外」重新作了規定,即容許「推翻一切強權政抬之一革命運動」。


再往後,越來越多的會員投入到現實政治活動去了;依賴社會活動創造「少年中國」的夢想,越來越少有人提起。1925年,學會停止活動。此後,會員們各奔東西,在國共內戰的漫漫戰場上拚死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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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1921年5月31日,少年中國學會部分會員合影。後排右三為李大釗,右一為鄧中夏。


附:學會全體會員名單


王光祈,周太玄,陳愚生,李大釗,雷寶菁,張尚齡,曾琦,魏嗣鑾,趙曾儔,沈懋德,李璜,易家鉞,李劼人,雷寶華,宗白華,左舜生,葛灃,黃日葵,袁同禮,羅益增,許德珩,陳寶鍔,周炳琳,彭雲生,李思純,穆世清,周光煦,李珩,何魯之,孫少荊,胡助,易賡甫,康白情,孟壽椿,徐彥之,劉正江,蘇甲榮,雷國能,塗開輿,段子燮,陳登恪,趙子章,趙世炎,鄭尚廉,黃仲蘇,黃懺華,田漢,劉仁靜,鄭隆瑾,章志,沈君怡,楊德培,朱鏡宙,鄧中夏,張菘年,陳道衡,趙崇鼎,沈德濟,蔣錫昌,阮真,楊賢江,王克仁,謝承訓,方東美,王德熙,邰爽秋,惲代英,余家菊,梁空,張聞天,芮學曾,毛澤東,劉國鈞,李貴誠,章一民,陳啟天,惲震,王崇植,吳保豐,周佛海,張明綱,高 君宇,陳政,湯騰漢,楊效春,張滌非,李初黎,楊鍾健,沈昌,鄢公復,唐現之,朱自清,常道直,劉拓,盧作孚,金海觀,曹守逸,郝坤巽,童啟泰,康紀鴻,侯紹裘,楊亮工,須愷,黃公覺,劉雲漢,倪文宙,洪奠基,舒新城,蘇里樂,吳俊升,張鴻漸,胡鶴齡,任啟珊,許應期,浦薛鳳,朱公謙,葉瑛,古柏良,程中行,王潛恆,湯元吉。

(參考資料:張允侯/等,《五四時期的社團》,三聯書店;吳小龍,《少年中國學會研究》,三聯書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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