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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誕文翔鳳背後的深思:文翔鳳的小品藝術


怪誕文翔鳳背後的深思


——文翔鳳的小品藝術


尹恭弘


怪誕文翔鳳背後的深思:文翔鳳的小品藝術



人們一般視文翔鳳是與劉侗、傅汝舟一樣,為怪誕文風的積極創作者。的確,他在小品的構思與表達上是特異之處,但他並不是為怪而怪,他在怪誕文風的背後均有引友人們深思的情思。著名目錄學家王重民在讀完其別集後就說:「余始狃於翔鳳為詩妖、文妖之說,今讀是集,始知謙益所許者為不誣也。」(《中國普本書提要》)


文翔鳳(1577-?),字天瑞,號太青,三水(今陝西旬邑縣)人。萬曆三十八年( 1610)進士,除萊陽知縣,調伊縣,遷南京吏部主事,以副使提學山西,入為光祿少卿,不赴,卒於家。錢謙益在《列朝詩集小傳》評價他說:「天瑞之文賦,牢籠負涵,波譎雲詭,其學問淵博千古,真如貫珠。其筆力雄健,一言可以扛鼎。世人之或驚怖如河漢,或引繩為批格,不能不謂之異人、不能不謂之才子也。文中子曰:『楊子云古之振奇人也。』余於天瑞亦云。」著有《東極篇》四卷、《皇極篇》二十七卷、《南極篇》二十二卷、《河汾教》十六卷。

文翔鳳小品的特異之處,首先表現在構思的不同凡響上,比如他為朋友傅汝舟《唾心集》所作的《跋》就比顧起元所作的《唾心集序》更神奇、更怪異。



怪誕文翔鳳背後的深思:文翔鳳的小品藝術



傅遠度(汝舟)早歲夢異人予金針,云:「兒吞,吞則兒之妄心下。」其後在三山,三夢唾心出,形如卵,血淋漓,軟動掌際。顧鄰初(起元)曰:「某亦嘗夢坐磐石,而唾五臟,歷歷手自搏,撥去其滓,尋吞之而覺,尚彌目咽痛。」太青子亦曰:「大人未既冠,亦夢五臟墮地,而文章就,遂以其年冠解。」造物者固不啻西方化人之機巧,善更人肺腸,而俾之慧之,二客與某大人三徵調於華胥,而泰詹之聘吉咸,若彷彿圖澄於洗腸之池畔,造物者良不啻琢玉冶金代之矣。然不解圖澄之奚以有腹孔而絮之,至臨流即流其五臟,還復納著,夜讀書而光輒出孔職晝,此果當在幻不幻之間。


而大人三十聞道時,則輒內洞其五臟,並洞人五臟,而立唾之,以為腥穢之可近,某時蓋五齡,獨見其際有光寸余朗映,不他人黑冥冥也。而又隔垣質人面孔不少誤,倘所謂長桑上池水者,因即在紫庭之宇,亦不勞外索耶?某亦不解其獲至。某鈍根弗大人肖,發念大早,結果殊大晚。已酉北游,內觀則心花都作青蓮瓣,恍惚有仁字流出,然幻弗以告人,故其詩云:「若話心似青蓮葉,笑落人間萬口涎。」壬子在東海,政暇即兀坐,見心如水晶塔,層層都具,而空湛如玻漓之映月。他記稱丘長春亦茹苦十二年,而見性如水晶塔。嘻匪塔,蓋靈台之九重梯,宜有此等相。心之變化不可殫形,若與予之夢且觀者,總性之影子,心界虛明,好相亦妄。若與予無心作好相而好相現,文章亦好相之一稱,再變亦無心為好詞,而詞滾流不可禁,即吾輩亦任之,如梵人之以腹光讀,安之若因,然不自怪,若心已唾矣,復拈其唾之飲示人,怪其人經神緯者,將無已幻而不可解。又安知若他日不復夢唾若之青蓮瓣與水晶塔乎,若之詞將益見怪於世,即予且或終以幻而不可解也!

雖然這篇小品是為別人的別集作跋,但文翔鳳卻以自己這對父子唱主角,這的確是石破天驚般的構思。文翔鳳以自己這對父子唱主角並非無因,據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介紹,其父就是奇異文鳳的創造者,他不過是繼承家學而已:「天瑞父在茲,舉萬曆甲戊(二年)進士,以程文奇異,為禮官所糾,遂不復仕,作梅花詩至萬五千言,講德摛詞,以奧古為宗。天瑞纘承家學,彌益演迤。」而其友傅汝舟的《唾心集》就以奇思異想為特色,所以文翔鳳在《跋》里情不自禁地以自己這對父子唱主角就又十分自然和親切。當然,文翔鳳在敘述自已這對父子勇於創造時,不是平鋪直敘,而是充滿奇特的想像、新鮮的比喻,使文心變化多彩多姿,字裡行間充滿神秘色彩。難怪收入此篇小品的《冰雪攜》評論說:「奇人,奇腸,幻為奇夢,流為奇文。以董仲舒之懷蛟、楊子去之吐鳳、陸倕之青鏤、韓昌黎之丹篆,種種皆從文心現出,至太青之蓮瓣,晶塔,尤是釋迦放智光明也。」不僅如此,文翔鳳在小品中還提出個發人深省問題,即「幻而不可解」的問題,也就是一個作家與神秘主義關係問題。神秘主義,實是人們驚異於世界的無窮變化而誘發出一種積極探索的心態,不僅宗教家有,作家也有。文翔鳳父子正是一對勇於探索者,他們存在神秘主義也就不難理解。錢鍾書在《談藝錄》、《管錐篇》里十分重視神秘主義,這個課題仍值得我們認真探討下去。


文翔鳳在表達上力求不落俗套、另闢蹊徑,其題跋小品《唾心集跋》已表現得很明顯,現在我們再以他的遊記小品《游城南雜記》為例加以進一步說明:


地之精妙在山川,天之精妙在風月,物之精妙在花竹,即就其所值兼之,無佳客鑒賞其研,與糜鹿禽獸出入林卉何異?人之精妙在詩酒,以當於六者,非三才之雅契良姻與!金陵佳麗,在十里外者,即不暇撰藜訊訪,惟聚室,長干陌上,近城易就,特屢挾桃簟以往。二月積雨兼旬,三月朔,忽化為晴昊,陽日向人,如新披之綉。清曉為清明桐華之候,予既分祭黃侍中祠於桃葉渡,遂分祭先賢祠於普德寺後之罔,凡曾至金陵之名人咸與,如吳太伯、諸葛武侯、王逸少、李太白、白沙、陽明之流。祠當報恩丹碧之塔,而遠揖鐘山,亦干氣象之繰翠。禮竟而令祀方正學於梅岡之上,與諸君子偕飲木末亭,至日映。是時,趙生並兩郎己自高座寺登雨花台,反坐於永寧庵之東亭,挾醪榼而藉草雨花者,如蟻增附、筆漸塗也。客稱佛頭青,良肖。而梅岡所入,陰坂曲道,並方壠後罔亦編觴,靡隙地。予既別諸君子,遂就兒輩於永寧東亭,行數觴,即再攜入高座,坐其花積堂之後亭。僧獻千葉絳桃以佐籌卮,紅灼曲晴,視夾道垂階之矢桃,已涉減艷。已又觴,看竹軒琅玕之杪。予所去,即有挾觴具而占勝者。踰日將為靈谷之游,諸君子之邀譾除使臣萊人張比部飲者,欲我偕,則偕楔子黃祠之青溪閣。 ……


文氣之曲折、多變,句式之新穎、大膽,用詞之尖新、工巧,都令人驚嘆不已。比如他開頭點明遊歷山水必須天人合一,他卻先說當「山川」、「風月」、「花竹」六者兼得時必須有鑒賞者,然後說鑒賞者必須有詩酒伴隨以當六者,這樣才能是雅契良姻,運筆真是新警生動。接著以「不暇撰藜訊訪」與「屢挾桃簟以往」對舉,也別具一格。再者文翔鳳敘述祠祭金陵名人,運用倒裝句,更顯得突兀、新鮮,不同凡響。再比如他運用的比喻象「陽日向人,如新披之綉」、「挾醪榼而藉草雨花者,如蟻增附、筆漸塗」。其喻體都超出一般人的想像,顯得神奇、活潑。正因為句式、用詞創造極多,所以讀這類小品應多多咀嚼,仔細琢磨。當然,這篇小品最後也發出一個發人深省的問題,就是自由與束縛兩者的不同:「既申蘭亭之雅,雖乏詩賦,姑有肉竹之娛,足跡不踰郊市,而煙碧柳金,調笑狂呼,視往春之束帶走熱塵、謁上官於銅市芝口間,果孰為其洛陽春也?」將今日「調笑狂呼」的自由與往春的「束帶走熱塵、謁上官」的束縛加以鮮明對比,人們不難得出結論。文翔鳳另一篇遊記小品《游青泥澗吉祥雜記》最後還將思考提升到哲學境界:「是游也,有天感焉以望氣,有地感焉以察行,有物感焉以命卉,有人感焉以觀化,遂記之。」同樣引發人們無盡的思索。


文翔鳳的小品創作有許多大膽的探索,比如他的小品《醉翁解》大量引用他人的著述,自己只是畫龍點睛地寫上幾筆,也顯得別具一格、新奇別緻:

老杜曰:「四十明朝過,飛騰暮景斜。」王摩詰曰:「年紀蹉跎四十強,自憐頭白始為郎。」而歐陽公之四十在滁也,記琅琊之山亭曰:「蒼顏白髮頹乎其間者,太守醉也。飲少輒醉,年又最高,故自號曰醉翁也。」三公皆四十,而一稱「暮景」,一稱「白頭」,一稱「蒼顏白髮年最高」,何其懷慨之太促,蓋有激於感遇之際哉。予四十當萬曆之丙辰,誦之而為一警也!許昌道上,偶讀歐陽公贈沈遵二詩,一日:「我時四十猶強力,自號醉翁聊戲客。爾來憂患十年間,鬢髮未老嗟先白,滁人思我雖未忘,見我今應不能識。」又曰:「我昔被謫居滁山,名雖為翁實少年。」又曰:「顏摧鬢改真一翁,心憂醉安知樂。」雲「飲少輒醉」,是公未可以醉而稱醉,未可以翁而稱翁也。予不敢自以為少,亦不敢輒自投安,禮曰:「四十強而仕」,予雖困場屋二十餘年,猶恨其學未就,而宦遊者七年矣,因書以自解。


這是文翔鳳到四十歲想發抒自己情懷、感慨的小品,但他卻藉助於歷史上三位名人、尤其是歐陽公的作品,使自己的感情得以充分釋放和表達。創作形式應該多樣化,我們應歡迎一切積極的探索形式。這種抄書體的小品創作對現代作家周作人也有很大影響,他在這方面有所繼承,有所創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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