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法國植物學家做了 40 年垂直花園，他的一生都和植物有關

「他有一個充滿好奇的性格，因為他是科學家、藝術家以及傳播者的混合體。」

60 多歲的 Patrick Blanc 頂著一頭略微稀疏的綠色頭髮，穿著綠黑色花襯衣，無名指上戴了一個像綠色草皮一樣的戒指，腳上的長襪子也是森林一樣的墨綠色。

他剛剛結束在深圳設計周 Mindpark 創意大會的演講，採訪的時候費盡心思要到了一瓶啤酒，每一次的採訪中他都會要一瓶酒（最好是紅酒，他用濃重的法國口音強調了很多次）。「我把水留給植物」，Patrick 曾開玩笑說。

如果你有留意，現在城市中出現越來越多「長草的牆」，不管是建築的外立面還是某個餐廳里的一面牆，Patrick Blanc 通常被認為是這種「長草的牆」，也就是「垂直花園」（Vertical Garden）的發明者，到目前為止他已經在全球設計了 300 多個垂直花園。

據 Patrick 說，他對植物的喜愛是與生俱來的。垂直花園的想法可以追溯到十二三歲的時候。他在雜誌上讀到「凈化魚缸最好的方式是讓植物的根漂浮在水裡」，但最讓他感興趣的不是凈化魚缸，而是植物如何在沒有土壤的情況下生長。

這成了他日後工作的基本方法——只要提供適量的水分、營養液，植物便可以在只擁有少量土壤甚至沒有土壤的情況下健康生長。

因為對植物如何在少光無土壤的環境中生長極其著迷，他去了巴黎 Pierre & Marie Curie University 學習關於植物的知識，求學期間，跑到馬來西亞、泰國等熱帶國家觀察植物如何在懸崖峭壁中或茂密森林的遮蓋下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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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粗糙版本的垂直花園出現在 Patrick 的卧室里，因為家裡植物已經多到沒地方種了，他便盯上了牆壁，Patrick 用抽水機將魚缸里的水引到牆壁。到現在做了 300 多座或大或小的垂直花園，用的大都是自動滴灌系統，但基本原理和當時從魚缸里抽水的原理是一樣的，無非是將儲水池裡的水利用氣壓差引到牆壁上。

而植物能固定在牆上生長，全靠金屬框架、塑料板和合成纖維毛氈毯三個基礎結構，這些沒法被自然降解的材質使得牆壁上的垂直花園得以持久。要安裝一個垂直花園，首先你需要在牆面上搭建框架，然後用框架固定塑料板，塑料板可以防止水和營養液腐蝕建築表層，最後在塑料板表面鋪上兩層用於植物紮根的合成纖維毛氈布，上面一層開口，植物通過切口置於兩層布之間，其輕薄疏鬆的質地有利於液體的擴散。毛氈布之間有鋪設微灌滴管系統，通過自動控制為植物輸送水和養分。Patrick 這個垂直花園系統設計在 1988 年獲得了國際專利。

香港理工大學裡的垂直花園

不過，Patrick 不是一個建築師。1992 年 Patrick 開始了在巴黎國家科學研究中心 （National Center for Scientific Research） 的工作，他經常跑去各地的森林裡做調查研究。2011 年，Patrick 在菲律賓發現了一個新的海棠植物，以他的名字命名為 ：Begonia Blancii。這件事情讓他無比興奮和驕傲。這四十年間，他的生活幾乎由這兩件事情組成：研究植物和做垂直花園（當然還有喝紅酒）。

Patrick 和 Begonia Blancii

Patrick 現在住的巴黎郊區出租屋成了他的「科學實驗場」。當初的小魚缸變成了一個置於地板上的大水族箱，魚在腳下面游來游去，偶爾還能發現幾隻烏龜，水族箱上放了一張桌子和電腦，旁邊是他的書架，這是 Patrick 工作的地方，背後一個大的垂直花園，上面有鳥窩，在這裡你還可以看到馬達加斯加的蜥蜴、馬來西亞的青蛙、以及一些其他的小動物。

2006 年，法國建築設計師 Jean Nouvel 設計的蓋布朗利博物館（Quai Branly Museum）正式開放，布滿外立面的植物牆體由 Patrick 設計，用了 200 多種植物。這個項目讓 Patrick 受到了極大的關注，紐約時報、WSJ等媒體紛紛報道了 Patrick Blanc 的故事，垂直花園的概念開始在大眾當中傳播開來。

蓋布朗利博物館（Quai Branly Museum）

做一面「長草的牆」可複製性極其高，說的簡單一點，你只需要搭個架子把植物種上去就好了。但如果想要擁有一面可以長期存留的垂直花園，這裡所有的學問都在「如何把對的植物放在對的位置」，除此之外，還需要像景觀設計師一樣的審美。

「我是一個植物學家，挑選植物是我的天性，自然而然的東西，不用幾天就能完成」，Patrick 說，「對我來說，將藝術融合到垂直花園裡面是非常容易的。」

他在工作中的角色也更像是一個藝術家。垂直花園背後的支持系統並沒有太大不同，因此主要的工作便是設計一面好看的植物牆。「如果我離得很近看牆，我會關注它的紋理和葉子的結構，如果離遠一點的話，顏色是一定要考慮的」，Patrick 曾對紐約時報說過，「我對葉子的『建築結構』很感興趣，我使用帶曲線的植物」。

悉尼垂直花園大樓

對美的要求一定是建立在對這件事深厚的理解上的。除了根據當地溫度和室內室外挑選一些耐寒耐陰的植物，更重要的是如何長期控制植物的生長走向，這需要你對植物本身特性的充分了解，清楚當地氣候會對植物造成的影響，以及對各種突發意外情況的考慮。一旦前期選對了植物放對了位置，可以為垂直花園的後期維護節約很多成本。一般室外垂直花園每年維護2-3 次，室內 2-3 個月一次。

像蓋布朗利博物館這樣的項目，博物館的業主提供整體建議和資金支持，Patrick 會和建築師商量要在哪個位置安上垂直花園，有時候業主和建築師想要的方向完全不同，Patrick 會將這種矛盾形容成「非常有趣的討論」，「通常業主想要更多的綠色」，他說。

一面牆的成本包括勞工，大概在 68 美元每平方英尺左右。設計完成之後，執行交給園藝師們。在這中間，業主為了節省成本，可能會替換掉一些植物，園藝師也可能會偷工減料。這是讓 Patrick 唯一覺得有壓力的地方，「有時候會很忙，但一定要抽出來時間去檢查所有的事情。我不能說這是困難的，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Patrick 說，「你知道當你對每一個項目都了解得很清楚的時候，沒有什麼是困難的」。

蓋布朗利博物館（Quai Branly Museum）主管 Stéphane Martin 如此評價 Patrick，「他有一個充滿好奇的性格，因為他是科學家、藝術家以及傳播者的混合體。」

蓋布朗利博物館（Quai Branly Museum

當工業時期對自然的大肆破壞欠下的帳逐漸顯現，城市水平空間有限的情況下，人們開始從另一個維度思考城市與自然融合的形式。Patrick 並不是垂直花園真正意義上的發明者。早在 1937 年，美國學者 Stanley Hart White 便提出了這個概念，1938 年在 University of Illinois Urbana-Champaign 發明並申請了垂直花園的專利。但 Patrick 成本低，可複製性高的垂直花園系統，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它的普及。

現在談到未來城市的藍圖，垂直花園變成了一個流行詞。的確，無論從商業價值、社會價值還是環保價值上來說，它幾乎沒有什麼缺點。不同文化背景和政治體系的國家，都可以在這件事情上達到共識。

「超過一半的人類住在城市裡，這是一個比較新的現象。城市中的空間變得越來越溢價，垂直花園可以提供一個受人歡迎的舒適的地方。現在關於氣候變化、森林消失等問題的警報已經敲響了，所以任何可以喚起自然的東西變得越來越受到尊敬」，Patrick 曾對 WSJ 說。

法國巴黎第二區

城市中垂直花園的需求越來越多，更多的人加入到這件事當中，並且衍生出各種不同版本的垂直花園。 大致來說可以分成兩種，一種是在建築完成之後再插入的垂直花園，就像 Patrick 的版本一樣，另一種則是在建築設計階段便將其規划進去的垂直花園。我們曾報道過 Stefano Boeri 的「垂直森林」便是後一種。

Patrick 覺得這證明了垂直花園是一個「很棒的概念」，但其中不免有一些投機的人。「垂直花園現在流行起來了，很多人都說這個人做了很久了，於是便帶來了更多的項目機會……人們看到這個想做垂直花園，但一些人什麼也不知道，沒有建築和植物學的知識，這個是很大的問題。」

西海藝術灣項目

不久前 Patrick 去了青島， 在那裡開啟了西海藝術灣項目，總共有 60 多個不同的垂直花園。建築設計方是之前和 Patrick 合作蓋布朗利博物館的 Jean Nouvel，業主是山東國際海岸文化產業有限公司，這裡將會是一個結合藝術家工作室、美術館、大學、餐飲、青年藝術家公社的藝術產業園區，是山東省及青島市重點文化產業項目。

Patrick 做了很多項目，提到它的時候依舊顯得很興奮，「做一個項目很重要的是有一個好的感覺，這次項目不管是業主還是建築師，每個人討論、執行和調整的過程都很順利，完美！」，他摸了摸自己的綠頭髮。

題圖、文中圖來自：Patrick Bla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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