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生而為人，情慾大於性慾

金庸寫了一頁又一頁江湖。可各人觀的角度不同，我卻總在金庸的小說里看到最好的愛情。每一段愛與不愛，都有一個合理的交代。

瓊瑤的愛情，勝在純愛至境。但看多了，年長了，卻覺有點假。金庸寫的愛情，也夢幻也浪漫卻又經得起推敲。

金庸小說里最不真實的一段愛情是《神鵰俠侶》，怎麼讀都是一段現實中不能成行的感情。

但這假，卻假得難得。

要說金庸給了最多桃花筆墨的大俠，應該不是韋小寶，也不是張無忌，而是楊過。

韋小寶有7個老婆，可大多是他追的。而楊過就全程桃花運爆表，天地間各種奇女子對他各種傾心，各種非他不嫁，又自願相忘於江湖。老爺子文筆也好，哪怕是打醬油的程瑛，陸無雙，幾句話下來，個性也躍然紙上。

光書中點明對楊過動情的便有小龍女、程英、陸無雙、郭芙、郭襄、完顏萍、公孫綠萼，7人，這已經追平了韋小寶的記錄。就連大魔頭李莫愁每次被楊過一逗，都是春心蕩漾。

可是，楊過卻比張無忌專情，他不愛一個人，只有一個理由，便是「對不起，因為你不是小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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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和小龍女，擱現在，就是「師生戀+姐弟戀+異地戀」，各種不被祝福。天時地利人和，小龍女一個都不佔。金庸為他們設了一段艱難愛情里所能有的所有阻礙和誤會，只是為了寄託一種幾乎不可能存在的美好愛情模板。

金庸對其他女角色的描寫越美好，越構成這段愛情的又一種艱難，愈顯得楊過的選擇難得，這段愛情美好。程英心細如髮，堪稱紅顏知己；陸無雙潑辣又嬌嗔，是一個絕不無趣的女友；完顏萍楚楚可憐，教人疼惜；公孫綠萼愛之大者，為愛而生；郭襄像楊過另一半自己，相忘江湖；就連亦邪亦正的郭芙，也是面若桃花，千嬌百媚……可是，對每一個絕世好女子，楊過都只是逗留，卻不會停留。

因為對於楊過這樣的人來說，愛一定比愛情重要。童年的孤苦無依和命運的從不厚待，讓他對純愛有一種嚮往和依戀。這種純愛，是愛情，也不是，而是他與生俱來缺失的一種複雜的、交融的情感。

這種情感，在少時被小龍女收留、教武功、打屁股、懲罰時便已悄悄發芽。在枯燥的古墓中，相對枯坐的每一天，有一搭沒一搭地過日子，已經默默長進兩個不算熱鬧的生命，成為了各自人生的初心。以致於他在後來的江湖闖蕩歲月中，遇到的女生再美、再好，再情深似海，都滲不進自己的生命一樣。

楊過和小龍女之間，似乎不全是愛情。但又是人們理想中愛情的樣子。人作為高級動物，情慾一定大於性慾的。那何為情慾？人生而孤獨，所以愛情是找到那個讓我們不孤獨的人。就像一把失修的鎖找到鑰匙，像鞋子找到遠方，像天青色等煙雨，像生而不完美的我們找到另一半自己。就像楊過找到小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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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過小龍女的愛情最假，所以難得。因為我們可能終其一生，也找不到這樣一個人。因為我們不想。生活是真實的，我們傾向找一個不會讓人生變得艱難的人。可那種愛情，常常讓自己處境尷尬、人生艱難。就像小龍女，真是一個艱難的對象。其他所有女生，之於楊過，都更加接近生活，更加利於人生。可楊過選擇站在命運的對立面，選擇了純粹的愛情。

楊過與小龍女之間，有百道檻、千人攔。若是現實中尋常人，隨便一個檻，都能讓人放棄掙扎，這種跌倒玉成了人生。楊過和小龍女不肯跌倒的故事，便成了一種傳奇，供我們凡人打打牙祭。

金庸小說里的艱難愛情，也有像喬峰和阿朱的天人永隔，也有像張無忌這種一代宗師和魔女趙敏之間的禮教大妨，也有胡斐和苗若蘭的世仇家怨，但楊過和小龍女最艱難。但金庸卻寫成了。浪漫偉大，又不那麼假。

如果說郭靖和黃蓉的眷侶愛情是源於生活，那麼，楊過和小龍女的愛情傳奇，便是凸顯小說這種藝術「高於生活」的特權和意境，豐富了人在現實世界外的精神世界。

我更願意把神鵰俠侶看成一部愛情小說，因為這部作品裡的武林和江湖都不如金庸其他作品那麼自成一派，唯獨愛情，卻是寫到透徹，寫得極致。

對於印象深刻的神鵰俠侶眾女配角，為她們不值，因為她們每個人經歷的，都是一段註定沒有勝算的感情。也為她們的人生叫好，因為她們沒有找到令彼此不孤獨的愛情，也許是因為她們本就不孤獨。

也許，這也是我們凡人的不幸與幸福。我們找不到令自己不孤獨的人，也不傾其一生尋找那種愛情，因為我們在生活的摸爬滾打中，學會了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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