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做了家公司，只想勸你不要吃飯

知識 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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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更想可以不用睡覺

你想要什麼黑科技？(請留言)

上周我在某圖片社交網路上，看見我關注的一個人分享了他喝的 Soylent 的照片。此人是個經常在路上的商旅形象人士，Soylent 是一種食物替代飲品。不看到這張照片都想不起來，這產品居然已經面世四年。

如果你沒聽說這個東西，那麼給你一條溫馨提示——你即將讀到的內容，可能和所有中產媒體所倡導的生活態度截然相反。

Soylent 不是代餐，是新一代的餐

Soylent 產品示意圖 Soylent

上面這張圖來自 Soylent 公司官網，它直觀地介紹了 Soylent 這家公司是做什麼的。很顯然，喝了這瓶子里的東西，你就獲得了瓶子外那些東西——你身體一日所需的絕大部分營養物質。圖中的Soylent 合成飲料（圖中這款是專為早餐時段設計、價格稍貴的咖啡飲料），是這家公司的主要產品。在其三年左右的運營期間，Soylent 還出過其他產品，例如代餐棒，但是因為有安全問題而被召回了。

和早兩年在國內也很多人做的纖體果汁類似，Soylent 也強調你可以終日只飲用或食用他們的產品，它是你「主食」的替代品。與那些果汁不同的是，Soylent 顯得更激進，果汁只勸你偶爾斷食時喝它們，Soylent 的創始人 Rob Rhinehart 認為你可以一年 365 天全部靠 Soylent 為生——他自己本人就是那樣做的。

Soylent 創始人 Rob Rhinehart ，臉上長期掛著高原紅 sfgate

根據官網上的宣傳，一瓶 Soylent 飲料（14 oz./瓶，約等於 414 ml/瓶）提供成年人一日 20% 的營養所需和 400 卡路里的熱量，理論上只要一天喝上 4-5 瓶，你就可以完全不吃飯。

在《紐約客》對 Soylent 和其創始人知名的報道里（2014 年），可以看到最初的 Soylent 版本，是從菜籽油中獲得油脂，從麥芽糊精以及燕麥粉中獲取碳水化合物，從大米中獲得蛋白質，另外加入了魚油和一組維他命合成的。現在，Soylent 官網版本上的公布的成分表好像已經發生了不少改變：

Soylent Drink 成分示意圖 Soylent

像互聯網產品一樣，可見這幾年，這款飲品的成分也經歷迭代。要介紹 Soylent 包含什麼成分實在是比較無聊（也可能是我對化學元素臉盲）。Soylent 本來就沒有什麼新奇的，跟矽谷其他創新科技可以說是完全沒法比。

食物替代品完全不是一個新鮮的概念。最簡單的「食物替代品」就是將食物用攪拌機碾碎混合，再放進一些方便吸食的容器，不便進食的病人對這種流食最熟悉了。這個概念早到 50 多年前就已經有人在實踐，只不過因為科技進步，現在市面上賣的食物替代品更加科學、更加標準化了，一定程度上，也更人性化。

日本食物替代品 Calorie Mate (カロリーメイト) ，針對日本國內的廣告主打清新可人形象；其主打產品是類似厚餅乾一樣的 "food block" ，且提供芝士、巧克力、水果等多種口味，在便利店貨架上基本上當類似能量棒的零食來賣。網路圖片

創始人 Rhinehart 自己也承認，他們做的其實就是像拼拼圖一樣，把各種人體必須營養物質組合在一起，稍微懂點營養學知識的人都可以自己在家 DIY ，事實上 Soylent 整個創業點子就是他在家 D 出來的。

無味則無處不在

拋開對合成飲品的判斷（雖然還沒喝過，但我是聽到「蛋白粉」三個字就開始反胃的人），Rhinehart 對他搗騰出來的這款產品的闡述，可謂近乎哲學。

最原始版本的 Soylent 沒有特定的味道，你很難說出它像啥，有喝過 Soylent Drink 的人描述它口感濃稠，有一點小麥的味道，但總體說不出來像什麼具體的食物。這是 Rhinehart 故意的。現在的 Soylent 勉強出了三種口味（原味、可可、蜜糖），但最初 Rhinehart 非常不願意給這款飲料賦予任何特殊味道。

三種口味的 Soylent Drink Soylent

他有一個理論，世界上最受歡迎的飲料是水，而水就像世界上所有了不起的科技發明一樣，你用著用著，就感知不到它們存在了。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營銷話術，但我覺得「無味」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想法。無味就意味著它不是在模仿誰，也意味著它將無處不在。

這個哲學式的定位真是很大膽，這也是為什麼產品出來之後那麼多人開始攻擊他是要毀滅食物。雖然我們管 Soylent 叫「代餐飲料」，Soylent 公司從來沒把自己叫成「meal-replacement」（代餐），它們覺得自己就是新一代的「meal」（餐）、或者「food 2.0」。哦對了，《紐約客》那篇報道的名字正是：《食物終結者》。

有餐可吃，為什麼還要吃代餐

很多食品公司在賣什麼東西的時候，都像在鼓動你入教；喝了我們的酸奶你就是白富美，吃了我們的堅果你就比人聰明。在食物替代品界更是這樣了。當他們試圖向群眾們銷售這些產品時，本問得最多的、可能還不是這些東西是怎麼造出來的（至少，在出事之前不是），而是一個大大的「Why?」。

Soylent 的戰友、主要生產植物蛋白替代肉的公司「Beyond Meat」，很早就意識到他們的成敗其實不在科技，而在於人們怎麼看待他們的產品。

Beyond Meat 漢堡theepochtimes.com

這家公司從產品到定位都沒有 Soylent 激進，主要生產各種「假肉漢堡」、「假肉意麵」，大部分研發精力都投入在如何讓植物蛋白吃起來更像雞肉牛肉一些。從他們的宣傳方向上看，Beyond Meat 的主要客戶應該是吃不起上好的肉、但又確實需要吃肉的人。（用戶使用場景應該是：一個穿背心的紋身壯漢大哥，吃了一口假肉漢堡然後說「it tastes like the real shit」。）

Beyond Meat公司創始人 Ethan Brown 認為，他們生產的植物肉，有朝一日也能成為美國人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我今天再打開他們的官網，覺得除了窮以外，我好像找不到其他為什麼要買 Beyond Meat 的理由。

但 Soylent 不是這樣的。Soylent 的誕生，是基於一個非常根本的信念，那就是「一切皆可知」。

Rhinehart 認為人類社會發展到現在這個階段，基本上能知道的我們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我們的身體需要什麼營養、什麼時候需要，早就可以被用程序計算和管理起來。Soylent 剛面世時，有醫生和營養學者指出其成分欠缺了通常需要通過攝取植物獲得的化學元素，這些元素的確不是。Rhinehart 則覺得，如果有人勸你應該多吃西蘭花或者羽衣甘藍，那就請你給出人類身體必須吃這些東西的證據。

Rob Rhinehart 和他所謂的住所，是一個放置在一片沒水沒電荒地上的集裝箱，所有能源供應靠太陽能，為了測試人類生活到底可以節省用水到什麼地步，他採取了一些在我們普通人看來有點極端的手段…由於這好歹是個談吃的帳號，我就不往下寫了（只能說跟節省廁所用水有關）。他認為人的日常生活要用那麼多水這一事實，也是社會落後的一種表現。網路圖片

Rhinehart認為更科學合理的吃飯方式，其實是「不吃」，更準確來說是，「不用吃」。既然人體所需營養可知，這些營養又可以通過更加快捷高效的方法獲得，為什麼不直接獲取而大費周章去通過「吃」這個動作攝取能量呢？

這個信念所支撐的願景聽起來甚至更可怕，世界上存在比吃飯更適合現代人的用來延續生命的、更優越的解決方案。

Soylent 就是他給出的解決方案，以合成流食，取代在他眼裡簡直是原始的食物。他還覺得用牧場、農場這種方式生產食物是極其緩慢而低效的，他看好藻類的前景，Soylent 最早一批產品里就是基於藻類生產出來的（ 2016 年年底，Soylent 某款產品出了安全事故，後來經調查發現可能問題就出在藻類里；藻類供應商本身否認了這個說法）。

有趣的是，在 Rhinehart 搗騰出這款「food 2.0」產品的同期，幾乎在同一個地方（舊金山），對於人類未來該怎麼吃飯，還有另一種更廣受歡迎、尤其廣受女性中產歡迎的聲音，那就是你應該只吃需要花費更多時間才能種植出來的有機食品，應該花一整個星期六下午來做一頓飯，不吃任何人工合成的食物，甚至儘可能不用任何現成能買到的醬汁。這種主張里主要的關鍵詞是「天然」、「有機」、「慢生活」。

Rhinehart 對這些論調天然反感。在他的知識體系里，「天然」和「不天然」根本就很難定義，物理學對能量的定義中並沒有貴賤之分，人一天當中需要的 1500 卡路里可以以不同的表現形式獲得。他覺得「有機就是最好的」這種主張，跟那些小時候騙過他的極端天主教教義很相似。

只賣給持某種生活態度的人

如果認真看 Rhinehart 在很多採訪、博客上的發言，他命中的其實是個細分市場：當你沒時間吃得很健康的時候，吃 Soylent 就夠了。必須承認，在現代中產生活里，至少有 50% 的吃飯，是為了社交、消遣、殺時間而吃的，它們是娛樂型消費。另外那 50% ，是真的因為需要吃而吃。Soylent 號稱要解決的，其實是後面那 50% 。

很多人連飯都忘記吃，又或者終日以非常垃圾的外賣度日，又或者吃了一些根本無法提供營養物質的食物，Rhinehart 覺得，吃垃圾食品還不如不吃——當然，現在你也可以選擇 Soylent 。他要顛覆的，似乎不是你的周末早午餐，而是你工作日中午那一頓頓匆忙吃下的外賣、或者工作日晚上回家用微波爐打熱的速凍盒飯。

Soylent宣傳片上出現了宇航員形象soylent

在 Rhinehart 主張的世界裡，除 Soylent 以外的一切食物都是吃來消遣的，正餐只應該吃 Soylent 。他的 Soylent 不僅足以提供你的日常所需養分，還比你不經選擇隨意吃下的飯菜更加健康，吃多了整個人還神采奕奕（有待證明）。當然，當《金融時報》邀請他共進午餐的時候，他出人意表地沒有邀請報社記者和他一起喝 Soylent Drink ，而是老老實實到餐廳吃了一頓紮實的飯，還吃了整整兩份甜點。可能這是他在踐行「分目的吃飯」的機制吧。

Rhinehart讀電子工程出身，他的營養學知識都是自學的。正如上面所說，在家打一杯營養液，不是什麼創新技術。但 Soylent 和其他同類食品替代產品最大的不同——或者直接說做得比其他人好的地方吧，可能是市場定位。

《矽谷》最新一季 S04E07 里，在矽谷創業的屌絲中國碼農 Jian-Yang 突然一擲重金花 14000 美金入手一台智能冰箱，這個冰箱里就有幾瓶紅色 Soylent飲料，你留意到了嗎？HBO

大學生科技宅是 Soylent 天然的受眾，他們熱愛科技、喜歡嘗試新東西，又根本不可能自己做飯。事業心強的上班族也是受眾之一，他們懶得花時間在吃飯這種無聊的事上，只要吃得別太不健康就行了。有一類客戶是 Rhinehart 沒想到的，就是一邊需要上班一邊又要照顧孩子的媽媽，她們有時候也會給孩子喝 Soylent Drink 。

話說當初 Rhinehart 在投身代餐流食研發之前，其實是和幾個小夥伴一起創業寫 app 的。當時項目失敗、資金吃緊，不得不想辦法控制支出，才腦洞大開想到了吃流食度日。在用自己做小白鼠做了一個月之後，Rhinehart 覺得喝這種合成營養流食不僅省錢還讓他整個人神清氣爽，於是說服小夥伴放棄寫 app 投身他的 food2.0 事業。

現在再看已經經過兩個大版本迭代、又主動回收過幾次問題產品的 Soylent ，你會覺得願意喝這種東西的人，都不會是特別窮的人。回到上面說到的「Why?」，喝 Soylent 的人大部分都不是因為吃不起飯才喝它，而是在找更優的吃飯解決方案。我翻 Soylent 官網時，還看到上面有條有趣的 FAQ ，說他們不接受 food stamp 採購（「Food Stamp」是美國政府發給窮人的糧食救濟票）。

論壇 Reddit 上一個討論每天如何搭配 Soylent 進食的帖子Reddit/ak_hepcat

Rhinehart 做 Soylent 很早期，他就本著代碼界「開源」的精神，把飲料配方一五一十都公開在論壇上。這在看來幾乎是神經病一樣的決定，被社區網站 Reddit 創始人（ Soylent 的投資者之一）誇獎為「絕妙的營銷手段」。此舉不僅打開了 Soylent 和他本人的知名度，還為即將面世的標準化產品養了一群粉絲。這些動手能力強的粉絲，開始用他公布的配方在家自己改裝，各種 DIY ，弄出幾十上百個適合不同人群偏好的口味和品種，側面為 Soylent 培育了市場。

本質上，Soylent 的主要客戶就是像創始人自己那樣的人。他們不一定是因為吃不起才選擇吃代餐產品，而是主動選擇了另一種生活方式。

Rhinehart 說他經常上論壇看大家又對配方進行了什麼改進，假如有人對原配方進行批判，只要對方能提出足夠證據，他就樂於接受。（這是典型的工程師工作方式，如果你對此感興趣，可以再翻回去讀這篇《Waiting for Your Pull Request（恭候你的修改意見）》，我有位朋友的做法與他異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