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日本90後男孩，是奶奶的全職護工，也是最後的密友

自從照相機被發明出來，無數攝影家用鏡頭詮釋著他們對影像的理解。或張揚華麗，或怪誕另類，或不動聲色。可是如果攝影有溫度，那麼鏡頭對準的一定是那些溫情脈脈、卻轉瞬即逝的日常。

今天知日君想要為大家介紹的，是由日本攝影師吉田亮人推出的寫真集《Falling Leaves》（落葉）。

吉田亮人

「吉田亮人」這個名字對大多數人來說或許還比較陌生，他是1980年生人，今年不過37歲，還非常年輕。吉田的攝影生涯開始於2010年，至今也不過七年。本科學習教育學，做了多年的小學老師的吉田認為，父母有責任為孩子們打開一扇窗，於是他辭了職，離開學校，轉行做了攝影師。

最開始，吉田也不確定自己想要拍什麼，只是希望借拍攝的過程發現自己內心真正想要拍攝的東西。吉田無疑是一個有社會責任感的攝影師，從一開始，他就著眼於「人」，更是將鏡頭對準了印度等南亞國家的體力勞動者們，那裡惡劣的工作環境與勞工們的繁重工作，促使他探討何為工作的意義。

《Brick Yard》 by吉田亮人

在拍攝勞工照片的間隙，吉田和堂弟大輝的聯繫也多了。大輝住在宮崎縣鄉下，和奶奶一起生活，一直對吉田頗為敬慕，奶奶也把這兩個關係很好的堂兄弟稱作「No.1和No.2」。

得空的時候，吉田亮人回了老家，去看望奶奶和弟弟。

大輝雖說20歲出頭，但學習了護理專業，照顧老人得心應手，80多歲的奶奶每天都非常開心。吉田也非常愛奶奶，於是萌生了為奶奶照相的念頭。但等他回到家，看到沖洗出來的照片中幸福的祖孫倆，覺得「這兩個人，好不可思議啊」，於是，2011年開始，每隔三個月，吉田亮人就會回鄉一趟，為奶奶和弟弟拍照片。

沒有什麼特效，也沒有什麼打光和布景，只有最家常不過的場景里最開心的奶奶和孫子。但這就夠了。

奶奶和弟弟大輝

大輝從小就和奶奶一起生活，七五三也好，小學入學也好，都是奶奶陪著。奶奶年紀大了，他就承擔起照顧奶奶的人物，晾衣服，照顧奶奶洗澡，牽著奶奶的手逛超市，幫奶奶剪指甲……有時候，一老一少什麼也不做，只是躲在屋子裡吹著小風扇乘涼……這些簡單的生活，或許就是所謂的天倫之樂。

看，奶奶笑得多開心。

《Falling Leaves》 by吉田亮人

看著眼前的場景，吉田內心無比感動，他決定要堅持拍攝，直到奶奶去世，他還開始整理奶奶和大輝的對話。在高齡化日益嚴重、年輕人紛紛離開故土、湧向大城市的當今日本，相差幾十歲的祖孫互相扶持的故事，一定能夠治癒很多孤獨的人，呼喚更多人回家看看吧。

可是，現實世界裡出現的，卻往往是孤獨。

在2014年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大輝像往常一樣跟奶奶告別，騎摩托車出門了。但到了晚上，他沒有回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奶奶每天都在窗邊坐著盼望，每次有人進來她都會充滿期待，可是，她最愛的孫子卻再也沒有出現。

大輝就這樣騎車出門，而後毫無徵兆的消失了。

大輝失蹤前，還和吉田討論要積累護工經驗，以後做保健師之類的事情。可是之後，電話、郵件……所有方式都試過，卻始終沒有大輝的音訊。一年後，吉田接到電話，說，有人在積滿落葉的山中找到了大輝的遺體。他是自殺。吉田聽到消息，頭腦一片空白。

可是，誰也沒有奶奶受到的打擊大。自己養育大的孩子，卻一聲不吭的走了。苦苦等待一年，卻只等到了孫子的死訊。兩個人明明是相依為命的，她卻連自己的孫子何時有了自殺的念頭都不知道啊。

此後，奶奶孤身一人，失去了大輝照顧的她每天說得最多的話就是——「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大輝的屍體被找到一年後，奶奶也去世了。

《Falling Leaves》 by吉田亮人

這些溫馨的場景，只能存在於過去的照片中了。

這個世界上，也許痛苦的故事總比快樂的事情多一些，生而為人，何其不易。要放棄自己最愛的奶奶，大輝的心裡該多麼糾結痛苦。許多人勸說吉田，怕死去的弟弟被誤解、被褻瀆，吉田卻依然堅持要把奶奶和弟弟的故事告訴大家。因為弟弟的遺體在落葉中被找到，他遂將寫真集命名為「落葉」。

「我堅信他的存在，對世間仍有意義。」

「雖然結局是悲傷的，雖然是個令人難過的故事，可是，人們能從中感受到一些溫暖的東西。比如，在有限的時間裡如何生活，想要和誰一起度過每一天。」

《Falling Leaves》展覽會 by吉田亮人

吉田亮人說：「人啊，總是會遺忘的吧。攝影的力量就在於定格住，保存住那些時間的碎片。」

是的，一幀幀的影像，是已經前往另一個世界的祖孫倆最寶貴的記憶，再也無法重來的記憶，如同一片片落下的葉子，只能沉在時光底部，漸漸化為灰燼。

可是那些親情，真真切切地存在過。雖然肉眼看不到了，卻一定存在於世界某個角落。

親情，或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親情，也是永遠的事情。

奶奶，再見。弟弟，再見。

terunouta / text

吉田亮人/ pho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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