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用的冷知識 | 現實中幾乎沒有味道的花是怎麼被加進香水的？

時尚 06-12

來自知乎讀者的提問

我們學校有幾株櫻花樹，我像個蛇精病一樣貼上去聞也沒聞出來什麼味道。家裡養了四株蝴蝶蘭，這個是真·沒味兒啊，類似的還有海棠、雛菊等等。但我看到一些香水標的前中後調，出現了這些幾乎沒味兒的花，這是怎麼辦到的呢？
可能只是我聞到的品種問題？又或是我鼻子的問題？

許多剛開始買香水、用香水的人都有相似的疑問。今天我們就櫻花和蝴蝶蘭展開，聊一聊這個問題。同學們搬小板凳坐好喲。

首先，我們把問題分成兩個部分：

第一部分：現實中幾乎沒有味道的花；

第二部分：怎麼加進香水。

第一部分，以櫻花和蝴蝶蘭為例，下面分別討論。

（1）櫻花

櫻花真的沒有味道么？按照我個人的經驗是有的，不僅有，而且很有辨識度。大家常見的櫻花品種一般是染井吉野櫻（又名東京櫻花，單瓣形五瓣花瓣），這種櫻花味道是很淡的，如果規模不夠大或者外部環境（例如氣溫、風向等）不合適，很容易被忽略。

花瓣像豬蹄兒的染井吉野櫻，看起來就很好吃...

但是，如果你有機會，試試：

a. 揉碎花瓣；

b. 沒有花瓣則揉碎櫻花的嫩葉；

c. 吃腌漬的櫻花/櫻花葉。

這些方法都能體會到櫻花的香味——其實我猜測很多人不會覺得那是一種香味——有一點水果的氣息，一點點清淡花香，同時，櫻花本身杏仁般的味道尤其明顯。

另外，還有一些櫻花品種例如「青膚櫻」則有相對明顯的香氣。

（2）蝴蝶蘭

基本上，市面常見的蝴蝶蘭栽培品種都沒有香氣，請不要懷疑自己，這和很多蘭科植物花朵的傳粉策略有關（見附錄1）。

然而小部分蘭花，例如大家熟悉的蕙蘭屬的蕙蘭、建蘭、墨蘭、寒蘭和春蘭等等（以上可以統稱為國蘭）一般都有飄忽幽遠的淡香；洋蘭中腋唇蘭屬、美堇蘭屬、文心蘭屬的小部分品種也有奇異的香味，例如類似巧克力、肉桂、柑橘、玫瑰和鈴蘭等等，國外的蘭花愛好者就列出了一些品種（見附錄2）。然而，這些都是不那麼常見的品種，不在我們討論的範圍，因此可以說，

通常認知中以蝴蝶蘭為代表的蘭花是沒有香味的。

不過這裡插一句，世界上商業化程度最高的香料之一：香草（Vanilla），也是一種蘭科植物，其花朵有淡淡的香草香氣，而香草豆莢新鮮時完全沒有香氣，只有經過蒸煮、乾燥、陳化等製備工序後才能散發迷人的香氣。

香草花和新鮮的香草豆莢（左下）

回答完第一部分，我們現在來回答第二部分「怎麼加進香水」，還是以櫻花和蝴蝶蘭為例。

（1）香水中的櫻花香味

前面我們說到，櫻花是有香味的，只不過淡到容易被忽略，而且也無法大規模地提取櫻花的天然香味成分用於香水製造。所以

「百分百還原櫻花」這個思路是行不通的。

在香水行業中，面對櫻花或者其他比較清淡的花香，一般通過「動態頂空採集-氣相色譜-質譜聯檢（TCT-GC-MS）技術」來重構香味。簡單地說，就是給正在盛開的鮮花罩上玻璃罩，收集有花朵香味的空氣，然後通過精密的儀器檢測並且分析確定香味物質的化學成分（如下圖）。一旦知曉其中的成分，調香師就可以採用近似或者相同的香精原料來模擬自然花香。

圖片來自奇華頓

由於每個調香師對某種花朵個人化的感知和理解不盡相同，創作的理念、手法也不一樣，最終呈現出的同樣是表現「櫻花」這個主題的香水味道當然都千差萬別。有的調香師想表現少女般的甜美，也許會加強櫻花的果香氣息；有的想要表現晴朗春日天空下的繁茂花叢，那麼可能放大花香的特徵；有的調香師大概想重現櫻花大福（日本的一種紅豆沙點心）中的美食感，拿櫻花的杏仁感大做文章也合情合理。

打個比喻，這些用來還原自然花香的香精原料就好像各種不同的顏料，面對同一個景色，每個畫家可能都會有自己的觀察，並且根據個人的體會決定使用什麼顏料、使用多少、如何構圖等等從而完成一個獨特的藝術演繹。

此外，寫有「櫻花」的香調錶還可能存在翻譯上的誤差。櫻花和「櫻桃樹的花」在商業文案或香水名字中，經常一概寫成Cherry Blossom，翻譯過來就統統變成了「櫻花」。只有部分香水以示區別，會把「櫻花」寫為Japanese Cherry Blossom；也只有少數香水會直接用Sakura一詞。

當文案出現「Cherry Blossom」的時候，有時候調香師表達的是「櫻花」，那麼如同前文所說，可能會放大花香的特徵；有時候調香師表達的是「櫻桃樹的花」，那麼會出現較為明顯的櫻桃果香，用來搭配花香。

總的來說，作為香水消費者，無法把寫著「Cherry Blossom」的香水跟實際的櫻花氣味對應上，這再正常不過了。

一來，櫻花氣味較弱，存在感不強；其次，調香師對於「櫻花」的表達有很多個人的發揮；第三，存在翻譯誤差。

所以不用懷疑自己的鼻子有問題。如果不執著於尋找真實櫻花的氣味，大可以把香水中的櫻花當作「氣味引發聯想」這樣的腦洞小遊戲：想想心中的櫻花是什麼樣的景象，某個香水是否能夠用氣味表達這幅景象。

（2）香水中的蘭花香味

上文說過，以蝴蝶蘭為代表的蘭花是沒有香味的，那麼，這幾乎就是給調香師的開放式命題了，調香師可以根據蘭花的形態、顏色、生長環境和背景故事等等進行創意發揮。

我們以Tom Ford （湯姆·福特）很著名的一款香水Black Orchid （黑蘭花）為例進行說明。通過這款香水整體的廣告模特形象及文案宣傳（luxurious 奢華/sensual 肉慾/dark 幽暗/rich 馥郁/glamour 魅惑），我們不難看出這款香水的創作理念；我也請教過這款香水的創意人員，得到的明確回答是「其中的蘭花純粹是一個概念化的符號」。

在歐美國家，常見的蘭花栽培品種基本上都來自於熱帶地區，例如東南亞、中南美洲等，因此

歐美人所認識的蘭花天然就飽含了「異國情調」。

此外，與櫻花細而柔的花瓣不同，蘭花通常花瓣較大，較有肉質感，因此，從外觀形態上來看，櫻花更容易聯想到纖弱、文雅等氣質；

蘭花則更容易聯想到深邃、飽滿和肉慾。

這樣的蘭花如果還是「黑色」，是不是更加神秘誘人？

回到Tom Ford Black Orchid （黑蘭花），這款香水屬於東方花香調，整體給人馥郁、繁複、深沉和冶艷的印象，其中巧克力、廣藿香（以上兩種香調給人「黑色」的聯想）、香草（很多蘭花香水都喜歡搭配香甜的香草）和焚香和辛香都非常明顯；而「蘭花」概念的具象地表達則是複合的香甜花香，厚重有絲絨般的質感，還略帶點綠意。

欣賞一下Tom Ford Black Orchid的廣告

同樣是「蘭花」主題的香水，Yves Saint Laurent Opium Orchidée de Chine （鴉片中國蘭花）用輕盈的花香搭配濃烈的東方辛辣調；Van Cleef & Arpels Collection Extraordinaire Orchidée Vanille （梵克雅寶珍藏線蘭花香草）則讓蘭花與香草、巧克力和杏仁等私通，呈現出香甜濃郁的熱帶美食感。Bath & Body Works也有一款名為Enchanted Orchid（魔力蘭花）的香氛和沐浴露身體乳，氣味是具有脂粉感的花香，甜蜜而柔軟。

如果嘗試著給這些帶有「蘭花」的香水提取出共同點，以此獲得蘭花的主要特徵，那麼

可以得出一個模糊的印象：絲絨質感或粉糯感的花香，並且偏甜。

當然，前面提到，大多數情況下，「蘭花」是個概念型的香調，是開放式命題，所以，對於香水，不如再次邀請腦洞君，想像一下：這樣的香水味，如果出現在盛放的蘭花上，是畫龍點睛還是違和感呢？

比較有趣的是，在香水創作中，「蘭花」受寵程度似乎沒有「櫻花」那麼高，但是在個人洗浴產品里卻經常能見到，例如玉蘭油蘭花舒爽沐浴露、力士幽蓮魅膚沐浴乳（含神秘墨蘭香氛）、施華蔻蘭花舒柔洗髮露、飄柔蘭花清爽去屑洗髮露。但是這些產品的氣味相距甚遠，這裡就不深入探討了。

稍微擴展一下。除了櫻花和蘭花，還有一些植物本身沒有氣味，或者氣味微弱，但依然出現在香水裡。例如雛菊（菊科，雛菊屬）香氣微弱，也沒有什麼特點，就是植物的微弱青綠氣味。但香水Marc Jacobs Daisy（小雛菊）塑造出一種清爽明亮帶有些許綠意的花香，也符合雛菊的外形給人帶來的嗅覺聯想。

有時候看到有人差評一款香水，理由是「完全聞不到香調錶里寫的東西」，或許原因跟我們這個答案里探討的一樣：

香調錶里的某些植物是寫意而非寫實

。如果把調香比喻成繪畫，寫實的靜物繪畫可以還原自然界的美妙，而印象派、野獸派和立體主義等，同樣能給人帶來藝術的美感，例如下面這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