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城市那麼空，你我都只是過客

這城市那麼空，你我都只是過客

文午後囈語

01

在安徽省蕪湖市，有一趟公交車，叫107路，晚班，投幣一元，非空調車。

車的路線是一個圓形。首發於一個叫南瑞的小區，終點還是南瑞。

南瑞，是蕪湖市一個非常古老的小區，這裡的房子始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高度都不超過六層高。

這裡住的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在這座城市打拚的工人。一家老小窩在不足五十平米的空間內，一張床，一台電視，便是他們所有的傢具。

這裡的生活水平普遍低於城市其他地方，跟大學城的物價有得一比。一件步行街要賣上百元的T恤，也許在這裡，你能找到同款，而且價格還便宜了一半。

02

我曾經跟一位賣衣服的老闆聊過天，他說自己在商業區有一家門店。白天在店鋪里賣衣服，晚上六點左右，帶著老婆煮的飯，裝一袋衣服，搬一把板凳，開著小摩托來到南瑞。

找一塊空地，攤開墊在地上的油布，將衣服一件一件擺開，完工後，坐在板凳上開始吃晚飯。

一有路人經過，他都會停下手中的筷子吆喝幾句，內容無非就是特價清倉，便宜甩賣之類的話語。

他說，因為在這裡不用繳房租水電費，因此衣服的價格特別便宜。

我疑問，為什麼不老老實實守著店，又或者直接在南瑞擺攤算了，何必兩頭跑呢？

老闆抬頭看了我一眼，又低頭用筷子從手中的飯盒夾起一塊大肉放進嘴裡，一邊咀嚼著，一邊說：南瑞白天是不能擺攤的，會被城管抓走的，只能晚上來；店鋪跟人簽了合同，三年，還有一年多才到期。

當年那個看風水的王八羔子騙我，說那塊是風水寶地，賣衣服一定生意火爆，結果呢。一個月的收入剛剛好夠交房租水電費。

從老闆的口中我才得知，他今年三十幾歲。如果他不說，我一直以為他四十有幾了。也許是因為經歷了太多，臉上寫滿了滄桑，才給人一種年齡上的錯覺。

老闆跟老婆都是從農村出來的，從小家窮，沒讀過書。不識字，走到哪裡都被人瞧不起。一開始，在工地搬磚，跟老婆兩人就租在南瑞小區。

一間十平方的房間，連件像樣的傢具都沒有，只有一張床，兩口箱子，便是他們的全部。

兩個人省吃儉用，連買瓶礦泉水的錢都不捨得花。兩年後，積攢了一些積蓄，跟現在的老婆回老家辦了婚禮，婚後第四天，又匆忙回到了這座城市。

03

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切都在逐漸變好。這些年，老闆搬過磚、賣過盜版影碟、還給人開過水產貨車。

逐漸地，有了一點積蓄後，老闆一家搬出了南瑞，租在了一個環境相對好一點的小區。後來，經朋友介紹，找了一家門店，當上了賣衣服的個體戶。正當他準備大幹一場時，卻發現生意一天不如一天。

於是，又回到了南瑞。靠擺地攤，給家裡添加收入。兒子也快上幼兒園了，在這座城市，沒有正兒八經的戶口，上學都成了個大問題。

我問老闆有沒有想過回去，回到農村去。他搖了搖頭，反問我回去能幹嘛呢？那個一貧如洗的地方，一無所有，還不如在城市待著，或許還有點希望。

畢竟，城市再差，也差不過農村呀。在這裡奮鬥，無論活得如何，村裡人都不知道。他們只會看到你過節回家帶的禮物，他們只會以為你過得很好。

04

那晚，我蹲在馬路崖邊，跟眼前的這位老闆，足足講了一晚上的話。期間有人來買衣服，他會停下來，熱情地招呼客人。

我注意到，那天晚上，他總共賣了三件男士短袖，兩條尼龍燈芯短褲。看到他收錢時臉上洋溢的笑容，在滿嘴黃牙的映襯下，顯得更加燦爛。

這期間，老闆接了一個電話，是他兒子打過來的。小男孩說話的聲音特別大，我蹲坐在旁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爸爸，你什麼時候回來呀？」稚嫩、期待，充滿孩子氣的話語。

老闆聽後，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比之前收錢時的表情，更加自然。

「好，爸爸還在跟叔叔喝茶聊天呢，馬上回去，你跟媽媽先睡覺呀。乖。」他說話的語氣，非常溫柔，那是他同別人交流時所不會表現出來的。

掛完電話，老闆朝我尷尬地笑了笑。或許是對自己說謊的一種無奈吧。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跟兒子說在跟人喝茶聊天，也許是不想讓孩子知道他在擺地攤吧。

又過了一會兒，老闆似乎發現路上的行人不多了，便從板凳上站起來，遞了根煙給我，說：「我得回家了。」

我點了點頭，示意幫他收拾衣服，但卻遭到了他的拒絕。不過兩分鐘，他就把東西打包好，放在電瓶車車頭的空位上，轉身，騎車，擰轉鑰匙，匆匆離開了。動作如此自然，如此熟練。

望著他離開時的背影，我竟有種說不出的傷感。這座城市，給了多少人希望，也同樣，毀滅著多少人的夢想。

我們，都只是這座城市的過客。我們寄居於這片土地，我們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在這裡生存紮根。

後記:

那年，我大二，在南瑞辦著一個半死不活的小學輔導班。白天上課，晚上沒事幹，房間里太悶了，待不下去，我就跑到街道旁，跟那些老闆們聊天，聽他們講那些年的故事。

一個人，在107路公交車上，車廂內的熱氣使人煩躁不安，我坐在最末尾靠窗的座位上，耳機里循環著楊坤的《空城》。

這城市那麼空

這回憶那麼凶

這街道車水馬龍

我能和誰相擁

「嘿，小夥子，終點站到了，趕緊下車吧。」開車的師傅從駕駛座上轉過身，對著我吼到。

我方才意識到，南瑞到了。拔下耳機，匆匆跑下車門。

也許，我們都是城市的過客……

—終—

PS：

小夥伴們

畢業了

你們會留在城市

還是回到家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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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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