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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春祥小小說三題

徵文30

第 103 期

崔春祥

崔春祥,男,漢族,一九五八年出生,山西省隰縣人,大學文化,高中教師,民盟成員,山西省作協會員,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發表小說、散文、雜文以及曲藝作品等數十萬字,出版長篇小說三部,方言專著一部。

意見箱

「怎麼這時候才往出掛?慢慢騰騰象個搞四化的樣子么?」朱校長雙手叉腰站在教學樓前看著正往牆上掛一隻意見箱的教導主任高聲大氣地說。他長得有些過分的臉上滿是慍怒,右眉梢上的一顆黑痣微微顫動著。

瘦削不堪的主任合上蓋子往上挪了挪,準備上鎖。

「高了,高了!你掛恁高學生能勾得著么?」

主任趕緊拔下釘子又往下移了一尺。

朱校長這幾天每根頭髮都在冒火:五大班子下周要來檢查,重點檢查東城小學教學質量低的原因,這豈不是要他的眉毛鬍子?

現在的工作是越來越難做了:大車不讓小車,牛車不尿汽車。這些教書匠們雖說當面不跟你吹鬍子瞪眼睛,還跟你打個不太情願的招呼,可心裡並沒你。工作出勤不出力。可你一查,每個教學環節都毫無紕漏,根本沒有辦法找出癥結在哪裡。

仇副縣長挺著將軍肚說要讓他用民主方式進行管理,不要獨斷專行。也許這是一個找出問題的好辦法?於是,他開始全面實行民主——

召開教職員工對話會,學生代表座談會,家長代表懇談會,大家都說沒意見,現在一切都好,好象是灶馬爺爺上天——盡言好事。弄得他毫無辦法,現在唯一的辦法就只能是讓大家背靠背講話了,這樣也許能說出點真實的東西來。而這只能是掛意見箱了。

他每天都用期待的目光注視著意見箱箱周圍的情況和師生們的一舉一動。

還真有不少學生往裡投呢,包括一些調皮大王。他們在這方面比別人更有勇氣。

在教學樓上方,一塊文明單位的扁額分外醒目。是啊,看看這整潔的校園,樹刷得雪白,每個窗台上都放著鮮艷的盆花。儘管有不少是為了應付檢查從家長那裡借來的,可那是由於學校買不起吶。每個文明禮貌月的第一天,全校師生都要放假上街打掃衛生,他的名字都上過省市的報紙。至於醫院、敬老院、車站、駐軍送來的錦旗、鏡框掛滿了會議室,有目共睹么。不過這糟糕的教學質量怎麼就上不去呢?真好似一個絕代佳人卻又是個白痴!

離檢查的日子越來越近了,朱校長也越來越焦燥不安。他每天晚上都要去晃一晃那只可給他以神靈般啟示的寶貝,憑直覺,它的份量在一天天加重,他想打開看看,不料,鑰匙卻丟了,以防萬一,他又加了一把鎖,這樣就誰也打不開。

明天檢查組就要來了,他迫不及待地摘下那隻意見箱,象抱著一個十世單傳的嬰兒。他對主任說:「答案全在這裡了。我要向所有的人說明我們存在的真正問題,迅速作出我們工作的思路、方法和方案來。」

在辦公室里,他拿出工具撬著、砸著,額上沁著汗珠。他的腦海里飄著由此誕生的計劃、措施和綱領,真正的智慧和要領。

「吱呀」一聲,蓋子終於被撬開了,他滿懷希冀、迫不及待地翻轉箱底朝辦公桌上一倒——

啊?桌上東西驚得他目瞪口呆:

四塊石子,兩片乾枯了的樹葉,幾個用煙盒疊成的三角,三個張牙舞爪的蜈蚣,兩隻餓扁了肚皮的青蛙……只有兩張紙,其中的一頁上寫著:

天皇皇

地皇皇

我家有個夜哭郎……

朱校長看著那一堆「意見」,頹然倒在沙發里,嘴巴咧了咧,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老虎與蒼蠅

一個秋天的下午,我又回到了闊別幾十年的故鄉,走訪了親戚、朋友和兒時的夥伴。

在一個高中同學家裡,我見到了一張發黃的相片,那是他們的初中畢業相。但令人驚訝的是照片上我們村的全是女生,竟沒有一個男生。在另一個同學家裡,也見到了同樣的照片,也是只有女生,沒有男生。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村的男同學呢?他們怎麼都沒有照相?」我疑惑地問。

「他們連初中都沒上,只上了幾天就都跑了。」同學說。

「為什麼?」我問。

「不敢念了唄。」同學說,「他們怕挨我們村牛平的打。」

面對我詫異的目光,他給我講了一件奇異的往事——

你知道,我們兩個村子都在城郊,都有各自的小學。小學畢業後,都要到東城鎮讀初中。那時,你大概已遷到外地,沒在這裡讀初中,當然不知道箇中原因了。

那時,各村都有一個孩子王。我們村的孩子王是牛平,個子不高,但塊頭大,橫向寬,很有力氣,愛打架。但他有個好處,不欺負小同學,專門打那種有名氣的刺頭,保護沒本事的。屬於那種好漢類的。所以,他在村裡很有威信。你們村的孩子王叫吳虎,名氣也很大。

那時正是林彪走紅的時候,到處都在練武,學校里的班也不叫班,而叫排。初一共有兩個排,咱們兩村的孩子都在一、二排里。

在小學時,兩個村子的小孩子就經常打群架,早就結了仇。現在到了一個學校,一個排里了,更是水火不相容。報到的第一天,兩個村的小孩子就打起來了。

甭看牛平厲害,但我們村的小孩沒你們村的齊心,我們常常被你們村的小孩欺負,連我都挨過不少拳頭。誰要是挨了打,就去找牛平訴苦,牛平就替誰出氣,把打他的小孩子揍一頓,但打我們的不是一個兩個,而是象草原上的獵狗一樣成群結隊的,打了這個,那個又來報復。好漢怕的棍棒多,連他自己也被你們村的小孩打得鼻青臉腫的。主要是你們村的人多,只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保護了我們。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吳虎從來都沒打過我們村的人,更沒跟牛平打過架。只不過,你們村的小孩在打我們時他常象沒事似地在一邊看著,自己從不動手。牛平找不到他的岔子,沒有機會跟他交手。

就這樣,一拳難敵四手,由於牛平保護不了我們,他在大家中的威信很快便下降了。許多小孩都不再聽他指揮了。

我們村到學校要過一條河。一次,吳虎和他的兩個手下將河邊的踏河石中間的幾塊般起,在下邊墊了幾塊鵝卵石,想讓我們在過河時掉進河裡,看我們的笑話。

這事正好讓牛平看見了。他早就想會一會吳虎,但沒有機會,這次可叫他給逮著了。他憑著一身牛力氣,將吳虎打得在水裡哇哇亂叫,抓住他的腳脖子擰得他在河裡滿地打滾,還往他嘴裡塞了一嘴漚泥。吳虎根本不是他的對手,糊了一身一臉的泥水,在我們的鬨笑聲中,象只落湯雞一樣落荒而逃。

那幾個嘍啰當然也被我們一頓狠揍,早已嚇破了膽,連泥帶水的逃走了。

從那以後,牛平一見到吳虎總要找岔揍他,在挨了三四回揍後,吳虎大丟臉面,再也不敢去上學了。你們全村的小孩一見吳虎不敢去上學了,他們就更不敢去了。就這樣,不約而同,他們連初一第一學期都沒讀完就全都跑了,任憑老師說破嘴皮子也沒用。畢業證上當然就沒有他們的照片了。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回來見到村裡小學時的同學,除了種地的,就是殺豬宰羊賣菜的,沒有一個有工作的。當年叱吒風雲的孩子王吳虎,正土頭灰臉地給人燒鍋爐,全然沒有了當年為王時的樣子。

刁民

這酒鬼不知死到哪兒去了,但願把狗日的喝死才好。

一大早起來章梅就端著尿盆子在院子里罵罵咧咧,咒她老是死不了的酒鬼丈夫。

她是村裡有名的潑婦,三天不在村口罵大街嘴巴就發癢。誰也不敢惹她。見了她都繞道走。

她丈夫並不厲害,但就是酗酒成性,平日里也畏懼她三分,由她罵得狗血噴頭,但一旦喝醉就沒她的好日子過。常把她打得披頭散髮,鼻青眼腫。昨晚,他一夜沒回來,知道又喝酒去了。保准今天回來她又得挨揍。所以,提前先罵上一頓,以平衡後院戰事。

可是,等到日上三桿還不見回來,她就有些著急了,向鄰居們打聽,大家對她沒有好感,都說沒見過。問了差不多半村人,才有個放了早學的小孩說,他見村路旁的排水溝里趴著一個人,不知是不是她男人。

她跑到村口一看,果然見那死鬼在那裡趴著,她罵罵咧咧地搬轉身一看,他竟果真成了一個死鬼了。身體都冰冷了。早已死了多時,可渾身上下還是酒氣熏天,不知灌了多少酒。

她站在路邊哭天搶地,先人祖宗地罵了起來,罵天罵地,罵會村人,罵酒店酒廠酒商酒精……

埋葬了丈夫,她先找到他那幫狐朋酒友大罵一場,又跑到酒廠站在大院里雙手叉腰大罵一場,還當著廠長的面,砸碎了好幾瓶酒。

她丈夫喝的是當地一種叫雪花春的酒。這種酒口感好,價格低,除了雪花春,他是從不喝別的酒的。當地人也大多喝的是這種酒。但由於規模小,資金少,雖說酒質不錯,但養在深閨人未識,很少能賣到外地去,基本是自產銷自。

自然是店小客欺店。小廠長一個勁地向她賠不是,還給她送了好瓶酒,好讓她上墳時祭奠。

她總算出了一口惡氣。把堂堂廠長都罵倒了,心裡舒坦了很多,還白拿了酒,也就打算罷了。

然而,過了幾天,一個穿著考究的人來到她家,彬彬有禮地告訴她,說他是個律師,很同情她丈夫的不幸遭遇,這事光罵一下不行,得打官司,讓酒廠賠償。因為,她丈夫是喝雪花酒喝死的,保不準酒里有毒。

本來就想惹事生非的她,一聽這話,大喜過望。就向他求教如何打。那人告訴了她辦法,還掏出一沓子紙,說他已經替她寫好了狀子。但她一聽打官司要錢,就猶豫了,她可不想做賠本的買賣。

那人卻慷慨地說,打官司的錢他先給她墊上,等官司贏了,再還,而且,保證她能贏。

說罷,給她放下二千塊錢,她問他叫什麼名字,住哪裡,他一概不說,只是說他是個樂於助人的人。

有錢有人撐腰,章梅一下子來了勁。她四處出擊,八面開花,把狀子遞得滿天飛:公安法院檢察院,消費者協會;人大,政協,縣委,還按那人留的地址向各大媒體發了幾十封信。一時間,電視台、電台,報紙各媒體把這件事炒得沸沸揚揚。全國首例因酗酒過量致死人命狀告酒廠案格外引人注目。毫無名氣的雪花春酒也隨著而聞名全國。

然而,每告一次,章梅都得敗訴。因為,經權威部門鑒定,雪花春完全符合國家標準,沒有任何質量問題。

她無法,不敢再告了。但一到這時,那個神秘的人就會出現。拿出錢讓她繼續上告。

跟人鬧架是她的特長。有人給錢讓她鬧,只當是免費旅行,她當然很樂意了。於是,她從縣裡告到市裡,從市裡告到省里,又從省里一直告到京城最高法院。她仍舊以敗訴而告終。唯一讓她欣慰的是她迫使廠家全國首家在酒瓶上象香煙一樣印上了過量飲酒有害健康的字樣。

與此同時,出乎意料的是,雪花春酒銷量大增,一下子銷到全國各地,供不應求。利潤倍增。

而她,除了她的刁樣象雪花酒一樣聞名全國,沒得到一分錢的賠償。看著那幾萬塊錢的條據,更擔心那人向她來要錢,但幾年過去了,那個神秘的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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