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回答，小院（一）院子，麥特和井

在我小學二年級到四年級時，我們家租住在一個小巷弄的院子里。

老舊的兩扇木頭大門，因年久失修，中間的縫越來越大，甚至可以用一根小木棒，伸進縫中打開裡面的門栓。本該午睡時在外面瘋玩的我，就隨身攜帶這根用於開門的小木棒。進門左手邊的一間小屋，是我們的廚房。角落處支了個液化氣罐子，不大的櫥櫃貼在牆上，放了些碗筷。沒有排氣扇和抽油煙機，只有高處一扇小小的窗戶。我有時在別處玩，望到這小窗戶里冒出炊煙，就知道母親開始做飯了。母親有時在這裡煉豬油，我一邊跟她聊天，一邊不動聲色地偷偷撿著小碗里的豬油渣吃。又酥又香，一點不比外面的爆米花遜色。

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臘梅樹，夏天時這棵樹是那麼普通，只是一株為我們遮陽的寬大的傘。冬天來臨，其他的樹黯然失色，它卻突然有了奪目光彩。光禿的枝丫上開滿鮮黃色的臘梅，它變得秀美起來，整個院子都是臘梅香。房東奶奶會挑選好看的枝丫剪下來，分送給鄰居們。大家把臘梅花養在裝了水的花瓶里，家家都散發著臘梅的香氣，讓寡淡的冬天都變得濃郁起來。

臘梅樹下常常坐著這家的狗狗，他叫麥特，我至今也不知道他是什麼品種的狗狗。我們家搬來那天，他並不認得，對著我們汪汪地吠著。他跟著我們往返於卡車和房間之間幾次之後，大概知道了我們是新的住戶，不再叫了，搖搖尾巴。自那天之後，麥特成為了我的好朋友。

麥特的毛亂糟糟的，一點都不講究。在不觸犯原則性的問題時，它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糊塗狗，非常友好。有個鄰居跟我們打賭，說麥特絕對認識他，因為對他很熱情，搖頭擺尾的。他說就算摘了一枝臘梅，麥特也不會阻攔，說著他就伸手摺了一枝臘梅。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麥特利落地撲了上去，把臘梅奪走交到我的手裡，但是沒有傷害鄰居。我們嚇的目瞪口呆，吹牛的鄰居驚魂未定。

臘梅樹旁一個樓梯，樓上一間20平米的房子，就是我們一家三口的住處了。那時的我從未覺得擁擠，因為房前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俯瞰別家的院落。樓層的邊緣有一塊仙人掌地，會結紫紅色的果實，讓仙人掌顯得溫柔了很多。夏天的時候，我們就在屋外這片空地上吃晚飯。有時候是涼麵，有時候是稀飯配包子。有一次晚上做了肉末茄子打牙祭，我小心翼翼端著上樓，卻因為太過於專註地盯著盤裡的菜，被樓梯絆倒了。我看著撒了一地的菜失聲痛哭，不是因為摔疼了，是因為我浪費了這麼香的一盤菜。那是一個幼小吃貨的萌芽。

幾戶院落的中央，是一口井。井口有好幾道深深的繩子印，誰也不知道這口井有多大年紀了。井水清澈甘甜，冬暖夏涼，除了用來洗洗刷刷，人們還用井水來冰西瓜，透心涼！井邊是左鄰右舍的八卦集散中心，媽媽們一邊洗菜洗衣服，一邊嘰嘰喳喳，天知道哪裡有那麼多有趣的八卦。爸爸們和孩子們的隱私，一個月的工資啊，考試第幾名啊，就是不知不覺在井邊透漏出去的。

那時的井邊多熱鬧！多年後我再去時，井口上蓋了好幾塊木板，井邊滿是塵土。鄰居說，這裡的房子要拆遷，人們陸續都搬走了。這口井，像完成了使命般，享受著從未有過的寧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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