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天總是很藍

最新 06-01

那時候天總是很藍

任翔宇

白衣飄飄是屬於青春的日子，而藍天、白雲、紅領巾，以及肆無忌憚的胡思亂想，只屬於未被商品化市場經濟以物質方式影響了的70年代的童年。

這這樣的表述拗口而且陣線分明，雖然也會感到孤單，但我喜歡這個有別於混沌60、迷茫80的堅定陣營，用自戀一點的說法來形容，那就是70後正在成為社會的中堅。這樣的江湖地位下，按說我們還不到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的感懷遲暮階段，但偶爾泛上心頭的點點漣漪，還是會忍不住敲打我心。在浩劫後成長起來的這一代紅孩子高唱的是「我們是共產主義的接班人」，不會，也沒人敢相信以後的孩子會高唱「雖然我只是一隻羊……」；那個時候還沒有「一切為了孩子」或是「為了一切孩子」的矯情語錄，校門口的白牆上書寫著「團結緊張，嚴肅活潑」，稍顯呆板但開宗明義，學生該幹嘛都講得明明白白；早飯奢侈的是9分錢二兩糧票的油旋兒，通常是家裡昨晚剩下的饅頭花捲，夏天會不定期的得到5分錢來買支蛋廠冰棍，如果兜里揣著一毛錢，基本上可以在學校門口的小攤前過一把大款的癮。

穿過二府巷，趴在百貨三店或是交電公司的台階上沐浴著落日餘暉嘻嘻哈哈地比賽著把作業寫完，然後就是當時盛行的八小時以外的自由支配時間。可以先到師校街口上的自來水管子前湊上七八張小嘴喝點清涼的冷水，然後獐頭鼠腦地鑽進一中那一排排的教室前探頭張望這種沒老師看著的自習課上到底大孩子們在幹嘛。回家的路永遠不是直線的，沒人接送帶來的散漫態度彰顯無遺，可以迂迴到圖書館先換一本幾近殘破的評書演義，然後爬上展覽館高高的台階幻想「如果我是司令」，還可以穿過馬路在紅旗廣場上看打把勢賣藝也賣葯賣雜七碎八古怪玩意兒的神頭鬼臉們打場走穴……每天的路線總是那麼複雜曲折，又總是那麼充滿未知的神秘和樂趣，和上下華嚴寺把門人混熟後把回家路變成了考古路和探險路，穿越萬字街里一個個穿心院更像是敵後武工隊的一次偵查任務，翻越南城牆、摸進南寺裡頭，就是想知道裡面種的葡萄到底是不是比杏干還酸……

這些無厘頭的活動一點也不比彈玻璃珠、踢毽子遜色，那個時代我們總是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小小快樂。大人們似乎也無意進入我們的世界，我們旁若無人，但絕不是肆無忌憚，我們偶爾惡作劇但並不傷害別人。

少年宮剛剛在大西街上立起大樓的時候，一批帶著學校推薦信的孩子走進這裡，在這裡我第一次觸摸鋼琴，第一次在充滿煤油味道的木地板上面對著一排寬闊的落地鏡子伸腿起「范兒」，才發現審視自己也是一種樂趣。亂衙門裡的大同電影院拆掉的時候，我難掩失落，曾經每天泡在這裡看重複的悲歡離合故事，一段似懂非懂的幽暗歲月再不復見，童年的一些往事，就像這個城市的一些建築一樣，慢慢從斑駁到消失，找不回來了。

那個時候的「六一」，我們會裡面穿著毛衣外面套著白襯衣，配著藍布褲子和白網球鞋，系著紅領巾搬著小板凳坐在操場上等待，等待老套的講話和頒獎，等待自己和其他孩子的輪番登場。等待的時候，是最適合發獃的慵懶一刻，不過那個時候對這彌足珍貴的偷閑時光還太過懵懂，只依稀記得天總是很藍時間總過得太慢，從上完主席台到散會放學，足可以把自己往後三四十年胡思亂想個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