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無聊加上6000萬人無聊就並非「無聊」

這兩天一直在海上，從上海到日本，沒事就坐在甲板上發獃，無聊。有些人或許認為，這的確很無聊，但是有些人卻很享受這種無聊的過程。

周國平在《論無聊》中說，沒有比長途旅行更令人興奮的了，也沒有比長途旅行更容易使人感到無聊的了。人生，就是一趟長途旅行。一趟長途旅行，意味著奇遇，巧合，不尋常的機緣，意外的收穫，陌生而新鮮的人和景物。總之，意味著種種打破生活常規的偶然性和可能性。

英國中央蘭開夏(University of Central Lancashire)大學一個心理研究團隊的研究報告顯示，讓頭腦常放空或發獃，會讓心理保持「凈空」狀態，反而有助於記憶力和創造力的增加。另外，牛津大學神經學教授葛林費德(Baroness Greenfield)也表示，從他自身的研究發現，兒童如果經常保持無聊狀態，反而讓他們有時間「想東想西」，發揮創造力，甚至可以建構自我認同。

其實，現代城市化的社會中，這樣的「無聊」越來越珍稀。

跟經驗和直覺相反，人類思維活動中價值點判斷在這一百年中發生了如此多的反轉，並且往往充滿戲劇性和反諷。信息密度增加中的高熵值中，恰恰隱含著在逼仄資訊空間中尋找醞釀新奇想的留白的焦慮。

這幾天，二次元彈幕視頻網站bilibili（以下稱B站），正在進行一場號稱「史上最長最無聊的直播」。在去往日本的郵輪上，居然還有朋友通過衛星網路上去瞄一眼感興趣的UP主和主播的出演。

真的無聊，又真的魔性，是了解之後的第一反應。

一台小米Max2手機，插入SIM卡，連接4G網路，每小時被點亮一次，以示有電。據說，電量堅持多久，就直播多久。根據小米官方公布的數據，這款5300毫安時電池的小米Max 2的待機時間，充滿電的情況下，正常使用可以支持2天、玩遊戲9小時、閱讀19小時、看視頻18小時、導航21小時、話57小時、聽音樂10天……

那麼，這場直播現實中會持續多久呢？沒人知道，只記得去年小米Max手機發布的時候，也搞了一場當時「史上最長最無聊的直播」，堅持了整整19天。為了打發無比漫長的無聊直播，B站紅人在鏡頭前發獃、吃飯、跳舞、唱歌、畫畫、掰手腕、打遊戲、扎帳篷睡覺……今年繼續如此「無聊」。匪夷所思的是，實時在線人數超過10萬，每天累計有幾百萬人觀看，到今天為止，已超過去年初代小米Max的全程記錄19天，累積UV已超過6000萬。

不可理解是吧？那說明你真的老了。這裡要稍微介紹一下B站，這是一個國內最大的年輕人潮流文化娛樂社區，創建於於2009年6月26日。活躍用戶超過1.5億，每天視頻播放量超過一億，彈幕總量超過14億，原創投稿總數超過1000萬，用戶平均年齡17歲，75%的用戶年齡在24歲以下。該網站最大的特色是懸浮於視頻上方的實時評論功能，稱其為「彈幕」，這種獨特的視頻體驗讓基於互聯網的即時彈幕能夠超越時空限制，構建出一種奇妙的共時性的關係，形成一種虛擬的部落式觀影氛圍，讓B站成為極具互動分享和二次創造的潮流文化娛樂社區。這裡也是眾多網路熱門辭彙的發源地之一，國內最大的亞文化基地。

新亞文化分野的沃野需要視野開闊、嗅覺靈命的開墾者。

早在2014年，小米合伙人黎萬強就說過：亞文化是產品經理的必修課。以彈幕視頻網站為代表的產品平台發動、鼓勵並且支撐了大量的亞文化族群參與者一起進行二次創作，而這也完美符合後現代文化的特徵——大眾創作並消費，以及對經典元素的解構。

正是黎萬強，這位國內營銷界的大神級人物，發現了小米與B站之間的關聯因素。一位已過中年的大叔，對一群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的理解和認識竟然如此精準，這不但得益於天生的敏感度和理解力，怕是他本人內心還住著當年那個孩童的一切美夢。

小米賴以崛起的核心用戶群是一群年輕的發燒友，愛玩愛折騰愛較真，對自己信仰的價值觀堅信不疑並有著強烈的「佈道」意識，而B站的用戶群亦是如此。

你很容易可以發現其中的相通的範式結構——一個堅定的品牌價值觀信息，一群超高活躍並對踐行價值觀有著強烈行動力的核心群體，一套獨具風格並有著極強拓展性的話語體系，一套根植於產品性與創意的互聯網原生擴散傳播工具方法論……

熱愛與創造的動員力，話語與工具的先進性，這就是迅速崛起中的亞文化營銷最核心的兩大要素。

而這場所謂「巨無聊」的超耐久直播，就是「無聊」這一信息社會熵增命題下最先鋒的話題中，小米品牌與B站文化的一次成功衝撞。

憑直覺對比兩季超耐久直播，就能發現這一新生活動品牌自主意識的進化。第一季拋出的無聊現象話題，在第二季又深一步——當無聊到極點，會發生什麼？

所以，你會看到，來自不同領域的UP主們，在無聊直播間這個即使醞釀現實扭曲立場的封閉空間里，開始製造出意想不到的變化：一位UP主的一次戀愛衝動，可以引發專註作曲、編曲、演奏、填詞、歌唱、編舞等各區UP主紛紛加入，接力進行創作。

你不得不佩服黎萬強和他的團隊的靈光與判斷力——製造一個包含各種可能的空間，讓小米Max 2的續航成為維持直播的關鍵，接下來交給能夠創造可能的人群就足夠。

6000多萬UV的驚人數字不過是設計與判斷成功的註腳。這份對亞文化理解的舉重若輕，才是關鍵。

兩年前，黎萬強突然「消失」了，外界猜測紛紛。小米的營銷一直是行業標杆，他的離開，似的小米的市場營銷進入群龍無首的狀態，持續了1年多。去年初，他又突然回來了，帶回來很多攝影作品，還做了一次攝影展。原來，他是去雲南放空了。

回來後，黎萬強寫了一首詩《為了那些熱淚盈眶》：「如果我們嚮往星空，其實每一條路的終點都是宇宙。潮起潮落，花開花謝，只是在路上收到的禮物。而那些熱淚盈眶，才是我們心的方向！」

紐西蘭科學家邁克爾·C.科爾巴里斯在他的著作《走神的藝術與科學》中指出，創造力的源泉很大程度上可能存在於無處不在的大腦網路，我們的思想漫遊得越遠，我們越有可能找到新的東西。當我們放空的時候，其實我們的大腦正在進行更深一步的探索，為自己的創造力在勤奮地開疆擴土。

他這樣寫道：「我們人類似乎總是沉迷於時間。時間設置中的事件在我們有意識的生命中尤為重要。我們追憶過往，為既得的或者想像中的勝利感到榮耀，也為過去的錯誤心存懊悔。我們想像著一片光明的未來、陽光下的假日或是潛在的災難。我們受制於鐘錶、日曆、日程、預約和周年紀念——還有稅金。我們對時間的衡量方法不勝枚舉，從納秒直至萬古。我們應該聽從佛祖的建議，努力在當下活得純粹。」

我也並不覺得對「史上最長最無聊的直播」本身做再多解讀有什麼具體的意義，但也感覺這件事情好像還真是很符合小米的營銷氣質。據說，華為去年也東施效顰地複製了一次，結果被直接鄙視到活動進行不下去而散場。這就是所謂的氣質吧，你可以學習動作，甚至整容，但是，氣質則是無法模仿的。

營銷是展示品牌本性的正向展示，但根本還是那個本質問題「你是誰」？嚮往探索新、好奇心和想像力的小米品牌意志本身的流露才是所謂「無聊直播」的底層支撐吧。

在很多人眼中，這場無聊直播，真的很無聊。但是，在很多人看來，這種無聊一點都不無聊，而且還充滿了詩意。這是一個在功利世界裡被浸染的人生所難以理解和觸及的靈魂。說也說不清，怎麼說，都是錯的。

王長勝，《中國企業家》、《彭博商業周刊》前科技主筆

微信公眾號「王長勝」ID：wangchangsheng110以及「科技觀察」ID：kejiguanc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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