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書蝶 也說「刀愛」

讀罷喬葉的《刀愛》，我受到了感染和震撼，也讓我想起了自己生活中經歷的一些事情。

我家院子里有一棵香椿樹，是鄰居送的。不知道是地壯還是什麼原因，香椿樹長得特別快，從剛栽下時拇指般的小樹苗，幾年間已長得有兩把粗。這一年香椿樹生了病，從樹榦上不停地往外面流出亮晶晶的膠一樣透明的東西，黃亮黃亮的，像是香椿樹的眼淚。

我們在網上查了資料，也請教了鄰居，用了很多方法，但樹膠還是層層疊疊地湧出來，整個樹榦都被糊滿了。鄰居說刨了吧，香椿樹也不稀罕，再移栽一棵就行了。我們捨不得，這好歹也是一個生命啊。丈夫說，把生病的樹榦鋸掉吧，能不能返醒過來就看它的造化了。用鋸子一段段的鋸下去，發現樹榦都空了，離地面近的地方沒法用鋸子，就用斧頭砍，溜著地皮一直砍到根部上面，地面上露出來白花花參差不齊的木頭茬子，像人骨折的傷口。不忍心看，丈夫就和了一把泥，塗抹到白色的樹茬上。

第二年，春天過去了，一年都過去了，它靜悄悄的沒有發芽，我想不行了，傷的太狠，它活不過來了。沒有想到第三年春天，這棵香椿樹從樹根上向三個方向長出了三棵小樹，而且生長的速度比以前更加迅猛，它們就像是三胞胎，齊頭並進，難分伯仲，爭搶著把枝葉伸向天空和太陽擁抱。如今六七年過去了，香椿樹已長到兩層樓那麼高，年年為我們奉獻著綠蔭和美味。有時候撫摸著它們光滑的樹皮，不由得會被樹木頑強的生命力深深感動。它的新生是承受了刀砍斧劈之痛，刀刀是傷，刀刀也是愛。一刀刀砍去了所有的枝葉，只留下樹根。它用兩年的時間，療傷，休養，生息，把所有的力量都用來掙扎著涅槃重生。

院里還有一棵櫻桃樹，是我從東郊花市上買回的。人都說櫻桃好吃樹難載，這棵櫻桃樹栽下的第三年就結果了，果大且甜。每年櫻桃紅了，親朋好友總是帶著孩子們來採摘，不是為了吃，而是找個借口大家聚聚說說話。

十年過去了，櫻桃樹像一把綠色的大傘給周圍十多平方的地面帶來綠蔭和清涼。可是去年冬天，這棵櫻桃樹也生病了，它的主幹上先是層層隆起，漸漸堆積起蛤蟆皮一樣的癭狀物，後來往外面流膠一樣深褐色的東西。

弟弟到我家來了，他用小刀把生病的樹皮層層剝開，認真查看了之後就出去了。好一會兒回來時，手裡拿著一個大號的輸液針管，他說問了賣農藥的經銷商，人家說這是櫻桃樹很難治的一種病，給配了葯，這葯劇毒。弟弟讓我們都進屋，他先把樹榦上生病地方的樹皮都砍掉，然後帶上兩層厚口罩，用針管給櫻桃樹注射毒藥。最後，用泥巴把傷口糊住。

整個冬天，即使是樹榦上落滿了雪，只要走近，都能聞到那種刺鼻的毒藥味。我暗暗祈禱，它能渡過此劫；也不由擔心，這毒藥會不會雪上加霜？春天到了，它如期開花結果，碩果累累，品質好像比往年更好。每年櫻桃成熟的季節，丈夫都說不要摘完，要給小鳥們留一些；今年櫻桃紅了，大部分都留在枝頭上沒有採摘，想到它經歷的磨難，我們不忍心。

果農們每年春天都會用刀去砍果樹的皮，是為了讓樹木積蓄養分，結更多更甜的果；我們對自己親手所植的樹木刀砍斧鑿、注射毒藥是為了讓病樹重生。「在這個意義上，刀之傷又何嘗不是刀之愛呢，而且，刀短愛長。」

樹猶如此，人同此理。在成長的路上，誰能一帆風順，誰沒有承受過刀傷？正如伍爾夫所說「生活像一把刀扎在心裡」。有的人給你的傷是因為愛，有的人給你的傷是因為恨。無論是愛是恨，你承受的每一刀，都是一種警示，也是一種喚醒，是一種促使你變得更好的力量。它讓你懂得珍惜，它讓你的內在變得更強大，讓你獲得更快速的修復能力和更頑強的生命力；它也讓你變得更加的內斂，讓你「知止」，讓你懂得「節儉自己」，積蓄能量，不要為不值得的人和事浪費生命的能量；它讓你明白人生短暫，就像樹根儲存的養料是有限的，人的時間和精力也是有限的，要把最寶貴有限的東西給最值得的人。

樹和人的不同是，樹可以等待人的刀，人卻不可以等待生活的刀。我們遲早要把自己打造成一把刀，人生路上總會有些徒有其表的枝條誘惑牽絆著我們，我們必須得狠下心來砍掉一些瘋長的枝蔓，才能走的更遠更快樂。讓我們用這把刀來銘記刀愛和慎用養料。讓我們在傷病中產生抗體，若能在傷痕中癒合並獲得新生，那我們才能真正對得起自己遭受的苦難。

END

作者簡介：

孫書蝶，女，河南大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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