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慶：今天的秘書是不是古代的師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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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 慶

語文社主筆。

一直在旁邊，從未入主流。

今天的秘書是不是古代的師爺？

現在還有師爺嗎？有，比如王林大師。

文 馮 慶

文化·語文社

今天的秘書和古代的師爺，在很多方面有微妙的相似，也有顯著的不同。對於秘書，大家還算熟悉一點，那麼師爺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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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爺是臨時工

大家知道，依據中國古代的官制，各級官府的職責是綜合性的，政務、公安、法院、檢察院沒有明確的部門分工。比如包公，除了一般性行政事務外，大家更熟悉他各種神奇破案。那時候的一把手，是貨真價實的一把手。

但一個人的知識面、能力專長以及精力都是有限的，怎麼可能百事通呢？所以，在一些不熟悉的業務上，就需要專業人才。師爺，就是這些專業人才。

比如官老爺要審案定刑，熟讀五經四書科舉出身的官員，哪裡懂得那麼多法律條文？因此必須有專門的法律人才來佐治。

然而，古代官僚系統里只有官和吏。官，是獲取功名和任職資格後獲任命有官職的人；吏，大多是文化不高、能力一般的事務性公務人員。這兩類人屬於在編人員，直接由財政領工資報酬。

官有所不能，吏又幫不上忙，只能走外聘這個路子，於是就有了師爺。

但官府里可以有師爺這個崗位，並沒有這個編製，也無法財政開支。所以，師爺實際上是主官個人聘用的顧問，工資從主官的收入里支出，拿不得朝廷的俸祿。

作為編外人員的師爺，就是傳說中的臨時工。

2

師爺都做什麼？

從職責上看，師爺可以分為幾種：

刑名師爺：負責刑審、法務，相當於今天的公檢法職能的綜合。

錢穀師爺：負責錢糧、財物，相當於今天的財政局外加主官的私人理財顧問。

奏事師爺：負責上傳下達的各種公務文書。

書啟師爺：負責主官的私人書信往來。

不過，只有較高官職的主官的師爺有明確的分工，各負其職。他們的師爺動輒十幾人、幾十人；而基層官員的師爺往往身兼數職，是主官的綜合政務的總顧問。他們的師爺多是一兩個人，三五個人就算多的。

在現實事務中，師爺要處理的事情也並非這麼單純。上面這些都是拿得出檯面的堂皇事務，而怎麼撈錢貪墨、怎麼枉法徇私，甚至如何勾結上司、聯絡同僚，這些官官相護的事兒，都離不開師爺的出謀劃策。

大多數師爺相當於主官的謀士，在重大問題上有顧問之便，能發揮非常重要的作用。

當年曾國藩與太平天國作戰不利，向咸豐皇帝上表求援，奏表裡有「臣軍屢戰屢北」的句子。師爺馬家鼎看了後揮筆改為「屢北屢戰」，立馬從灰頭土臉成為悲情英雄。

清代有個浙江藩台在參加皇家大典的時候，不慎朝冠落地，被前排一個素來不和的武官看到而告發。這可是大不敬的重罪，上面查下來，這位藩台的師爺擬出九個字「臣列位在前，禮無後顧。」意思是說，大典行禮之時前顧後盼同樣屬於大不敬。於是此事不了了之了。

3

師爺的待遇

師爺的經濟待遇很高，也就是說年薪不菲。大多數情況下，師爺的收入不低於主官的俸祿，甚至有的主官還會把績效工資（養廉銀之類）搭上。

主官的工資獎金都用來養師爺，那豈不是大公無私全心全意為人民白服務了嗎？

幼稚。主官另有收入，這些收入拿現在就叫「巨額財產，來源不明」。

另外，師爺的身份待遇也極高。由於不在編製，所以師爺與主官不是上下級的僚屬關係，主官不能對其吆五喝六。

清代平步青在《霞外捃屑》中這麼定位師爺：「以屬則寮，以德則師，以禮則賓。寮近乎卑，師過乎尊，賓介乎尊卑之間，故曰友云云爾。」

意思是說，從實際職位上看，師爺是主官的僚屬；從個人情感上看，師爺是主官的老師；從禮儀待遇上看，師爺是主官的貴賓。但師爺比僚屬地位高，也不至於最貴到老師，貴賓的地位比較貼切，所以稱為「友」。

在現實生活中，作為幕友的師爺還是比較有面子的，主官一般尊稱其為「先生」，還是相當於「老師」。

也是清代的，有個叫徐珂的，在《清稗類鈔》中說：「蓋僕從之於官，稱老爺；於幕友稱師爺。」意思是主官的僕從稱呼主官為「老爺」，稱呼師爺為「師爺」。

除此之外，做得好的師爺還有機會享有較高的政治待遇。清代早期，曾經有政策可以從師爺中直接提拔優才授予在編官職。但這個政策，在清代中後期就被取消了。

不過行行出狀元，不在編也可以上達聖聽。雍正就曾在田文敬的請安摺子上硃批：「朕安，鄔先生安否？」這個「鄔先生」就是田文敬的師爺鄔思道。

為什麼師爺地位高？一方面師爺的專業才能值得欽佩，屬於有大用之人，但更重要的是師爺本來就是功名在身的人。

師爺大多秀才出身，儘管可能屢次考不上進士，但並未放棄。做師爺，不過是求仕途中的養家營生。大比之年，請假趕考，再見面就有可能身負皇差，與曾經的主官同在體制內啦。

即便有些人心灰意冷，以師爺為平生職業，也不僅是功名在身之人，還是有特殊才能之人。與主官實質上是僱傭關係，有才就是任性，地位超然。本來大家就屬於同一個階級，一言不合，就能另謀高就。

主官們不得不考慮：這廝的下一任主子有沒有可能是我的上司？

4

師爺往往是實權派

除了上述原因，還有一個重要方面，就是師爺大多是地方政務的實權派。

明清兩代的地方官員都是中央任命選派，新官上任，兩眼一碼黑。別說對當地的風土人情、政務特點掌握了，連衙門裡的胥吏也未必指派得動。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胥吏是不動的，誰來上任就伺候誰。

師爺更是如此。有的師爺在一個地方從政多年，迎來送往幾任官員，對上下關係、官場潛規則了如指掌。

師爺與師爺之間，也互通有無、相互勾結。對主官來說，處理好同僚之間的關係，主要靠師爺從中斡旋，維護官場關係。

所謂的斡旋，不過是師爺與師爺之間的交流，人頭兒熟，互相幫襯，自然好辦事。

胥吏們更不必說了，一幫一派，師爺比主官還熟， 自然師爺有話語權。所以，主官也需要師爺溝通胥吏，辦事才能暢通。

上司為了控制地方，也往往會為新任的地方官舉薦師爺。上司舉薦的師爺你敢不用，目測會有一大波小鞋穿。

所以，師爺們的核心競爭力不是別的，而是門路。

尤其到清代中後期，師爺成為一大階層。師爺之間的關係也愈發緊密，師父帶徒弟，同門相幫襯，成為極大的政治勢力。

這裡面比較出名的，就是紹興師爺。甚至後來有人說，當時是「皇帝與師爺共治天下」，似不為過。

與官場相似的是，師爺既然成為一個政治團體，那麼師爺們的開銷也多起來。交遊宴請，上下打點，賺錢多也吃不住花。好多師爺年薪看著高，到年底也可能所剩無幾。

其實，主官到任，也樂得有人全權打理地方事務圖個清閑。師爺在實際政治和事務管理中，往往有極大自主權。

比如左宗棠，當年就是湖南巡撫駱秉章的師爺。趕上長毛造反，駱巡撫做甩手掌柜，讓左師爺全權處理。左宗棠果然不負重託，將湖南打造成中流砥柱。後來的事情，大家就比較熟悉了。

5

師爺制度的始末

師爺的起源，一般認為是在元代。

元代任命主要官員，不用漢人。但這些人又不懂具體事務，於是就聘請漢人中的文人來佐治。而當時漢人的知識分子基本失去了仕途上的上升渠道，做師爺是不錯的選擇。

師爺制度化，則是到了明代。

尤其明代科舉制度封閉化之後，科舉出身的官員儘管飽學詩書，但對於政務卻多不精通，甚至不感興趣。聘請師爺，就是最省事最經濟的方法。

清代的政治體制和選拔制度，集中了元代和明代的兩種弊端，師爺才有機會大行其道。而清代一度取消江浙一帶士子的科舉資格，這些失去入仕機會的文人們自謀生路，反倒促成了紹興師爺這一大群體。

要是往前追溯，相當於師爺的職位倒是早已有之。

周代就有「幕人」，掌管王室的內部事務。由於處在幕後，所以叫「幕人」。幕人的職責僅限於事務性工作，與後來的師爺很不相同，最多可以說是師爺的雛形。

「幕僚」一詞最早出現在軍方。軍隊打仗，居無定所，長官用帷幕一圍，就權當府邸，因此叫「幕府」。幕府里出謀劃策的佐治人員，被稱為「幕僚」。這在職責上就接近後來的師爺了。

春秋戰國時期的謀士、門客，基本就是「師爺」的角色。

幕僚制度在漢代就已經很成熟了，公卿、郡守都有權聘用幕僚，並且從財政開支。地方勢力坐大後，地方財政和地方大員的私產邊界不明，幕僚們至少可以認為吃的是地方財政了。

三國時期的謀士，都屬於幕僚。這個時期的「師爺們」其實是體制內人員。真正出現「體制外顧問式」師爺，是在兩晉時期。

尤其東晉期間，大批北方文人東遷，就是以入幕的形式參與到國家政治管理事務中的。地方豪強，也以招攬門客為大事，來增強自己的實力。

唐代的幕府有很大的用人自主權，很多文人科舉不利的時候，就以入幕地方、軍方的方式來尋求上升的捷徑。岑參，就曾經做過高仙芝的幕僚，掌握書記之事。

儘管真正的師爺成熟於明代，但在明代的文獻里找不到「師爺」這個詞。師爺們被稱呼為師爺，看來是進入清代之後的事兒了。

到了晚清，西方政治理念和政治管理體制逐漸滲透進來，管理上分科清晰成為必然。張之洞在地方率先廢除師爺制度，政府管理向現代化的方向邁出第一步，逐漸影響到全國。

不過，由於中央集權無力、地方勢力坐大的現實政治的需要，師爺這一職業一直延續到民國，並未真正消失。

那麼，現在還有師爺嗎？

有啊，比如王林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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