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相見恨晚，這也許是上帝的美意

天下 06-13

從墾丁前往台北的路上，其實我有懷疑過這次行程安排的科學性。將台北安排在讓人神魂顛倒的墾丁之後，我真的很難保證，可以及時把魂魄拉回來。那個時候的我，怎麼也不會想到，真正叫人難忘的，才正要開始。

進入台北，可以明顯感覺到人一下子多了起來，台北車站裡一片擠擠攘攘的場面，捷運的出口五六七八讓人頭暈，拉著笨重的旅行箱穿梭在人群里，「遊客」這兩個字被四周的目光火辣辣貼在腦門上。找到深藍和咖啡色的線路，手中緊緊揣著臨時的單程車票，準備去投靠民宿。

台北的捷運有一半都是在地上行駛的，並且和高雄一樣，站內廣播不緊不慢地採用了包括台語和客家話在內的四種語言。我神情獃滯地望向窗外，外面是和其他大城市並無不同的高樓，腦海里還在牽掛著南部的墾丁。

然後101就這樣突然闖進視線。高大的樓體威嚴又挺拔地立在城市中央，代表一個城市的靈魂。它急速卻又深刻地在我眼前一閃而過，僅此一眼而已。這短暫的一刻仰視，讓我有了身為平凡台北人的錯覺。

想起之前讀過的《台北生活》，說人們是怎樣日復一日圍繞著台北101這個守護神在生活，像行星圍繞著太陽。偶爾抬頭打個照面，興許也會有一兩秒的停頓，再低頭。一個城市這樣的標誌性建築，竟也有護身符般給人安穩的作用。

在台北滿滿兩天的行程里，還包括了一些令人期待的敘舊活動。三年前只是隨口的約定，我和飛筆老師說，也許有天我會去台灣找她，沒想到轉眼也要成真。為了空出特定的日期和時間，我修改了行程，並在本該盡情悠閑泡溫泉的時候，心裡不時記掛著約定好的時間。結果還是不小心遲到了，飛筆說她剛好有學生在西門紅樓有場樂團的決賽，就邀請我去比賽的場地找她。

啊，其實我並不想把整篇文章寫成記敘文。

從回來到現在，我不停口乾舌燥地和身邊的人說我在台北的奇遇，卻怎麼也組織不好語言，讓對方感受我的欣喜與感動。你們問我台灣好玩嘛？除了淺薄地回答：」好「、」非常之好「、」非常非常之好「之外，我就只能用力地點頭再點頭。曾經我努力地思考過，哪個城市才是我願意棲身、生活下去的地方。我考慮過北京、上海、深圳、廈門、香港，依舊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而這一次，我可以很肯定的說，我找到了，我要在台北揮灑掉我剩下的人生。

從沒有一個城市讓我這麼快，還這麼死心塌地地愛上。

同為繁華的都市，但和香港急躁、浮華、極度商業化的感覺不同，在台北你才能真正享受到生活。這座城市濃濃的人情味和文化底藴時刻在包圍著你。路邊的那些早餐店、咖啡館、二手書店，完整了我對生活的所有需求。你可以漫無目的地在壓馬路，不用擔心餓肚子，路邊好吃又便宜的東西太多了。走累了，你可以不費力地找到一家有品味的咖啡館坐下來歇腳，除了喝咖啡和僅僅享受這咖啡時光，手邊你就能找到有意思的書籍或想聽的音樂。然後你很希望天色一下子就暗下來，再然後就會有年輕羞澀的面孔背著吉他從城市另一個角落趕來，略顯局促地走上舞台，唱起自己寫的歌，漸漸放鬆，像融化的冰塊。

你會願意為了這一刻，苦練吉他，直到雙手磨出血。你會願意為了讀完那整牆的書籍，三天不睡覺，直到雙目失明。你會迫不及待，生出很多很多的夢想，再磕磕碰碰去追。你會永遠燃燒一種叫青春的東西，哪怕年齡的數字不斷往上爬，連你的女兒也開始喊著青春萬歲。

然而我愛台北的原因，不止是這些而已。我深切感覺到自己無法再離開這座城市的原因，是因為有了無法切割的聯繫。我有了一群很想一輩子珍惜的朋友。我說不上這一場遇見，需要多少多少的巧合拼湊。如果我沒有堅持在復活節去台灣，如果沒有和飛筆的約定，如果沒有同對天父的愛，如果那時我不是一個人，如果沒有那麼多友善的笑臉，就不會有這個故事發生了，我也不會和以前不同。

在大學的這一年裡，雖然不願意承認，也不願意做出改變，但我的確常常感到孤單。有時候，我希望你們來找我；有時候我又希望，你們最好別來打擾我。我處在永遠的矛盾中，有時晴朗，有時陰霾，但沒有改變的是，我常常一個人分享自己的時光。一整年，認識的人不少，知心的朋友屈指可數。但是你可以想像嗎？在台北那個夜晚，我遇到了一大群，他們把我圍在中間，好奇地與我聊天、開玩笑，直到深夜，待我如家人。

後來柏文開車載我回去，我們穿梭在台北的街道，我為他指路去往我的民宿，我不知道為甚麼竟然找到久違的那個叫安全感的東西。我只是個來這裡呆兩天就離開的旅客嗎？我連自己都錯亂了吧。那個時候，連我自己都要以為這是我的生活，而不是我的旅行。這只是和朋友不小心玩到太晚的普通一日吧，明天還可以逃課，或者勉強撐著惺忪的眼皮去上課，到了下午又重振精神，盤算晚上再去哪裡聚聚。然後再重複。

我才了解，原來生活里最可貴的是有可以重複的資格。

第二日晚上，我又見了歆語和柏臻，坐在西門町越夜越冷清的大街邊吃我記掛好久的滷味。我恨不得把自己所有想和他們分享的故事、所有想說的話，一下子全都告訴他們。但是時間不夠，沙漏一刻不停，明天不會遲些來，連捷運也不能等我。就要告別了。

若要說，我最邁不過去的坎，永遠都是告別。歆語催我趕快下去坐車，柏臻的帽子被拿下來：「要記得這張臉噢。」揮手，不停揮手，但根本移不開腳步。我信誓旦旦告訴他們，我會來台灣交換，我要來台灣生活。但到底誰可以跟我保證明年九月，我真的可以再次來到這裡握住他們的手一起聊天搶宵夜？我是一時衝動嗎？我會不再衝動嗎？一方面，我和自己說再次回來是那麼容易的事不用擔心；另一方面，我又怕自己和他們的緣份沒有更多了。

用幾小時對抗一年，世上完美的事情竟是那麼那麼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