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在夏天老去（一）

今夜

今夜，淡漠的燈光

封住了我的咽喉

今夜，慾望離我這樣近

就像我左右的樓房

而我卻只能在樓群的縫隙間行走

一直以來

我總想用文字搭建一個容身之所

但風輕易就吹散了那未建成的房屋

所以我現在還是帶著身體

流浪

左拐或者右拐

我的身後總是我家門旁那些草

它們沒有名字

可以自由地瘋長

不像我已被一次又一次的命名

在那些名字的下面

我仍然試圖向上延伸

我試圖將手伸向高處

卻什麼也抓不住

淡漠的燈光下，我的指紋格外清晰

這是我獨一無二的孤獨

梯子

它和我一起生長在院子里

它在院邊緊靠著屋子

下連著土裡的蟻穴

上接著天上的雲朵

秋天母親踩著它把玉米背上房晾曬

夏天父親踩著它把我們背上房乘涼

來了親戚它在那

家裡沒人它在那

落雪落雨它在那

這磚梯子像母親的教訓爺爺的糖葫蘆

一樣，有著固定的位置

這堅固的、無語的、長著小草的台階

讓我學會了向上和向下

踩著它一步步向上

我和樹尖上的老雀一樣孤獨

招一招手飛翔的鳥兒是否能把我救援

踩著它一步步向下

我高不過一棵茁壯的菜秧

溫暖撲面而來

點亮

在夜的深處

才發現夜不是黑的

樹是樹房子是房子

掀去喧鬧的遮蓋

一切格外清晰

蟋蟀在縫隙中訴說夢想

黑把它的眼睛擦亮

螢火蟲在暗處飛舞

黑點亮了它的火把

我也是夜的一部分

我也被點亮

在黑的底色下

我看到了所有的光芒

星光、月光、燈光以及遠處的晨光

強光下的人們啊

怎會知道

在夜的深處

有這麼多事物屬於光明

我們終於回到了陌生

今夜我們是陌生的行人

我們終於回到了陌生

回到了獨行者真實的面容

不再有要求

不再有怨恨

容忍了彼此的美麗和悲傷

我們多麼有默契的穿行

這迷人的城市是巨大的幻想

穿行其中的人們成了最神秘的部分

在看不到星星的夜晚

怎能責怪我們曾經的迷失

我並不複雜

不缺失也不多出

此刻你看到的就是我的一切

在櫥窗前輝煌的燈光下

在我們路過的一瞬

我看見你動人的眼神

我們的距離近的超越了親人和自己

此刻世界不再需要知己

陌生消除了一切障礙

為你而行

我為你而行

所以路上的一切都和你有關

那高速路邊的田野遠處的房子和霧

都望著你的方向

就在這個普通的早晨

我為你踏上了路程

不管是遠還是近

都是回歸

生活越來越虛擬

而你越來越真實

我們的心也越來越龐大

終於在這個早晨飛出了身體

在高速公路上我慢了下來

慢慢地路過這

每一寸時光

雨前

巨大的雷聲來自何處

慌亂的燕子飛向何方

是否與我心裡的那塊石頭有關

是否來自那石頭驚起的

那麻木已久的疼痛

一隻蜘蛛停在了牆上

一隻羊開始一聲又一聲地叫

母親說，麥子都收完了也該下場大雨了

漫天的黃土說不出大地的沉重

如果說那即將來臨的大雨

是你的嚎啕大哭

那麼，我願意等待

又一陣風

搖動了西邊的樹，又搖動了東邊的樹

又搖動了所有的窗扇

接著把我卷了起來

一片樹葉在風中翻飛

生命的重量

僅此而已

雨後

這場風雨沒有說來

也沒有說不來

在這個黃昏就搶在了落日前頭

如煙的雨激蕩著泥土的味道

多虧大地緊抓著狂亂的樹身

它誰的話也聽不進去

直到整個世界都濕透了

每個樹葉都開始閃亮

清涼的陽光不慌不忙地回來了

像重新出現的回家的人們

每一個行人都把泥濘和晚霞帶回了家

剛才整個天地都裝不下悲傷

此刻一隻螞蟻悄悄地就將幸福

牽出了洞穴

夏天的某個傍晚

當母親去送親戚們

當雲朵、水缸和黃瓜架都悄然無聲

當整個院子只剩下傍晚的時光

當一群螞蟻已在牆根處聚集

當一行燕子划過天空

當所有的話題都被忘卻

當夕陽已紅透

當晚風剛剛吹來

我突然從生活的體內再一次出生

一切如此新鮮

作者簡介：劉廈，中國詩歌學會會員，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在《詩刊》《文藝報》《星星》《詩探索》《詩選刊》《北京文學》等刊物發表。出版詩集《長草的時光》。

在純文學中遇見我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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