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沈約：獨步南朝文壇的細腰美男詩人

文學 06-14

清代的這本普及詩歌平仄用韻的《聲律啟蒙》中有一句「沈腰對潘鬢」，因此許多人對於沈約的認識是來自於「沈腰」這個詞。沈腰，意指沈約的細腰，而潘鬢，則指潘安之白鬢。

潘安美姿儀，乃世人皆知之事，男人也都希望自己能夠「貌若潘安」，換得身邊美人們擲果盈車，而潘安如江之才並非人人可及。可惜，據《昭明文選》潘安自作《秋興賦》所載，年過而立之年的潘安因朝務纏身，自比池魚籠鳥，遂病感愁悲，鬢髮發白。

沈腰之細亦在《梁書》中確有此事。沈約一日與好友徐勉暢談，提到了自己的苦衷：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以手握臂，率計月小半分。以此推算，豈能支久？

沈腰潘鬢也因此成了形容羸瘦、腰肢頓減的代名詞。而這個詞，初次出現在南唐後主李煜的詞中。李煜原本就是一個神骨秀異的人，又一身的才子氣，故每每自比潘安沈約，如詞句「爛嚼紅絨，笑向檀郎唾。」中的「檀郎」就是潘安的小名。自南唐沒落後，李煜在幽居生活的折磨下，更添了一種「檀郎鬢白」與「沈郎腰瘦」之感，遂寫了一首刻畫自我肖像的詞《破陣子》：

四十年來家國，三千里地山河。

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

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

最是倉皇辭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垂淚對宮娥。

李煜說，自己成為異國臣虜之後，腰圍日趨驟減，腰瘦得像沈約一樣，頭髮白得像潘鬢一般，雖是虛說，卻也側面反映出其由盛轉衰的慘狀。

「腰肌頓減」的沈郎不僅腰細，詩也寫得好。在竟陵八友中，沈約的名字最美麗，如一枝梨花斜插在淡碧色的膽瓶中。每每看到沈約二字，我都不禁輕輕默念幾遍。觀沈約詩之形神情韻，更是淺密相襯、濃淡有時，彷彿是這個名字讓他的詩也浮上了一層相似的色彩。

沈約擅詩，鍾嶸在《詩品》中給予他這樣一個評價：沈約以五言最優，獨長於清怨。約於時謝朓未遒，江淹才盡，范雲名級故微，故約稱獨步。

同時代的鐘嶸認為，沈約以清怨而著稱的五言詩，能獨步於竟陵八友之上。在沈約這裡，縱使是「謫仙人」李白最為敬仰的謝脁也顯得筆力不健了，即便是夢筆生花的一代文魁江淹也江郎才盡了，就算是日誦九紙之神才讓梁武帝猶為嘆服的范雲也不值一提了。鍾嶸的《詩品》，作為一部重量級的古代漢族詩歌美學著作，其論評雖不至於無可挑剔，卻也不容小覷。

縱觀沈約之詩，雖數量不多，倒也具備十分的氣味，以「清怨」二字以概之最為合適不過了。清麗而艷怨的沈詩，不得不使人想到南朝的民歌。生於南朝的沈約，也是南朝民歌的踐行者之一。南歌似南人，哀愁溫婉，或達相思之意，或傳被隔之情。南歌出於山川明秀之地，清如芙蕖，天然無飾，可獨歌於桃花綠水之畔，亦可群唱於秋月春風之側，妙曲芳詞，無不得天然之趣。且看沈約獨創的這首《夜夜歌》：

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

星漢空如此，寧知心有憶？

孤燈曖不明，寒機曉猶織。

零淚向誰道，雞鳴徒嘆息。

細細讀之，便覺酸辛滿目，無不見孤影拭啼之怨，南歌之哀婉，亦在字裡行間。沈約之詩，其怨不濃，其愁不重，其聲不滯，反而給人一種清訴之感，如天地氤氳間捉摸不定的一縷遊絲，拂之不去，哀怨不絕。

沈約善寫悼亡詩，他曾經寫了一首詩，悼亡已故的妻子。且看這首《悼亡詩》：

去秋三五月，今秋還照梁。

今春蘭蕙草，來春復吐芳。

悲哉人道異，一謝永銷亡。

簾屏既毀撤，帷席更施張。

游塵掩虛座，孤帳覆空床。

萬事無不盡，徒令存者傷。

與潘安的悼亡三首相比，沈詩語言更明凈，音聲更凄婉。這也正符合沈約的詩歌創作觀：三易，即易事，易識，易讀。但他的詩，在字裡行間似乎籠罩了一種格外清麗的氣質，如輕雲之出岫。此詩脈脈讀來，有古詩十九首之情調。文壇對沈約之詩的蓋棺定論大多來自於《詩品》與永明體，而沈約之貌、之才、之德，遠遠凌駕於「清怨」二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