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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期 文猛散文 路

作者簡介:

文猛,真名文賢猛,男,1968年出生,大學文化,重慶市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重慶市萬州區作家協會常務副主席,《三峽文藝》、《萬州財政》副主編。1989年開始文學創作,已經在《人民日報》、《散文》、《山花》、《青春》等報刊發表散文小說300多萬字。出版有散文集《山樑上的琴聲》、報告文學集《三峽報告》、小說集《陰陽鄉官》等。現任職於重慶市萬州區財政局)。

1

鄉村的路很樸實——

有炊煙升起的地方,那裡牽著一條路,迴響著母親的呼喚。

有田地莊稼的地方,那裡牽著一條路,銘記著大地的恩情。

有柴草茂盛的地方,那裡牽著一條路,升騰著炊煙的天空。

有祖先躺著的地方,那裡牽著一條路,流淌著血脈的浪花。

哪裡有汪糞坑,哪裡有汪清泉,哪裡有樹果子,哪裡有片笑聲或者哭聲,那裡準會牽出一條路,讓我們伴著農曆長大。

就像爺爺的手臂,青筋畢露在鄉村土地上。就像村莊的絲瓜藤南瓜藤,在鄉村彎來拐去,枝節橫生……

我沒有說城裡的路,我們很多人的人生之路都是從鄉村開始,鄉村的路沒有城裡那麼開闊,沒有城裡那麼平坦,人能過去,牛羊就能過去,種子就能過去,生活就能過去。走好了鄉村路,就能走好城裡路。我們的孩子甚至以後更多的人從小走的都是城裡寬闊平坦的路,這是他們的幸運,也是他們的不幸——因為他們不會看路找路修路,只有一步步用腳走出的路才會那麼踏實和穩健。

城裡長大的人生,別忘了走到鄉下,去走一走那些鄉村的路,那是人生必須補上的課程——

鄉村有非常熱鬧的路。比如那連接村外的石板路,那通往水井的青石路,那走進磨房、豆腐坊、舀紙坊的黃土路。人在上面走,牛在上面走,豬在上面走,狗在上面走,有時狐狸啊、蛇啊、野兔啊、雪花啊、雨滴啊、彩虹啊也在上面走。

鄉村也有非常寂寞甚至絕望的路。一家人在走,一個人在走。土地荒了,牛棚棄了,糞坑不用了,果樹枯木了,路也就廢了,路成了野路,只有風在走,雨在走,陽光在走,收腳印的魂在走。夫妻吵架了,婆媳吵架了,心井乾枯了,也會有人走向懸崖,走向河灘,走向農藥,走向屋樑。不知道明天往哪裡走不知道自己前進的目標了,地上有路,腳下無路——懸崖邊無路,河灘中無路,農藥中無路,屋樑上無路,這就叫走投無路。

人的腳走累了,順便坐在路邊,把腳放鬆,把汗揩去,路在等著你的雙腳。

人的心走累了,把心躺在床上,想想走過的路,想想以後的路,想通順了就從床上爬起來,出了家門就是大路,大路通向遠方。鄉村最悲傷的就是心想不通路,眼看不到路,讓路走到盡頭。鄉村生長著很多叫爬山虎的植物,不知道爬山虎有沒有心在想路,有沒有眼在看路,只知道爬山虎聽從陽光和意志的召喚,想走哪裡就走哪裡,即使是不見寸土的懸崖,即使是乾渴如火的岩牆,爬山虎依然走得春風浩蕩綠意盎然,所以想不通路的時候就應該去問問爬山虎,鄉村爬山虎很多,所以鄉村的路四通八達。

老人的年輪走累了,眼睛看不到路,雙腳走不動路,魂從腳底升起來,找回走過的腳印,一步步地收回來,交給眼淚,交給子孫,交給嗩吶,交給木杠,走向向陽的山坡,那裡陽光充足,那裡望得見村莊和子孫,那裡就會牽出一條新路,淚汪汪,雨紛紛。

河走累了,讓心思在河灘里盪幾個漩,看看前面的路該怎麼走。村莊只有河路通向大海,河水最懂得怎樣避開高山和峻岭,最懂得如何低調地走路。

牛走累了,屙一泡尿,嘆一口氣,在自己踩下的一汪腳蹄印中照照鏡子,繼續走他的路,青草在等著,水田在等著,牛車在等著。

狗走累了,揚起後腳,對著一棵樹,對著一方石,對著一片地,這條路曾經走過,這條路走得回家。

野花走累了,小草走累了,乾脆停下來,站在路邊,用一雙眼睛看看路,看看天,看看太陽,等到夜晚來臨,一顆顆星星掉進野花里,掉在草尖上,亮成清晨的露珠。

人在走,天在看。鄉村最樸素的《論語》中說,人要離開人世的時候,會一步步地去收回自己的腳印。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聽到房門在響,狗在叫,樹葉在說話,不要去驚動他們,那是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你的鄉親在收回自己的腳印……

所以,記住路是動詞,走好走踏實走光彩人生的每一步腳印,走錯一步,往往要用一生的努力來補還,因為,那些腳印是要自己去收回來的……

2

村莊人家再窮也有自己的珠寶罐,在箱子里,在牆的夾層里,在豬圈裡,在自己認為最隱藏的地方。說是珠寶罐,其實就是裝錢的罐子,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珠寶罐,村莊沒有珠寶那麼奢侈的玩意兒。村裡確實有珠寶罐,井就是村莊的珠寶罐,是大家共有的珠寶罐。井裡裝著井水,井裡裝著星星、月亮和太陽,晶瑩璀璨,波光粼粼。

清泉叮咚,那是竹葉下的滴答聲,那是柳葉下的滴答聲,那是鄉村屋檐下的滴答聲,那是斗笠蓑衣下的滴答聲,那是鄉村的滴答聲,匯成一汪井,不簡單是水滴的彙集、清泉的彙集、雲影的彙集,是村史的彙集,是心的彙集——所以,你還會相信語法上說井是名詞,井絕對是動詞,我們最害怕井成為名詞,井成了名詞,村莊就成了名詞。

井認識村莊的每一隻水桶,井認識村莊的每一個人,就像一汪眼睛,亮汪汪地看著天,看著地,看著村裡人。

井灌溉著村莊的人,井灌溉了爺爺,井灌溉了孫子。多少人喝夠了井水翹鬍子走了,降生成面貌陌生的孩子又來喝井裡的水。我們飲水,井水進入我們的血管,井就在我們身體上下流動,血少了再從井裡跳回來飲。村莊里的人有一種類似的相貌,其實這就是井的表情。

遠行的人回到村莊,最熱切的事情就是奔到井邊,捧上一捧水潤到心裡。村裡人認出了你,一聲回來啦,心就回來啦。坐在井沿邊,鄉親們一個一個圍了過來,大家講遠遠近近舊舊新新的故事,衣錦還鄉也好,落魄潦倒也罷,喝著同一口井水,血管里流動的都是同樣的叮咚聲。

村莊更多的人一輩子就守著這口井,日子漠漠的,山坡漠漠的,村莊漠漠的,他們的天空就是看得見井的天空,不管永遠有多遠,不管生活是多麼苦多麼累多麼窮多麼無援無助,總在默默地念叨:不怕,村裡還有一口井哩!看得見井,就看得見實在的生活,就會有使不完的力氣和滅不掉的精氣神,把亘古的寂寥和慢慢流淌的日子過得甜甜美美有滋有味。

水井一天最熱鬧的時段是早上和傍晚。一隻只水桶走到井邊,女人花花草草的針線活花花草草的家長里短,男人吧嗒吧嗒的旱煙袋吧嗒吧嗒的龍門陣,孩子們蹦蹦跳跳的遊戲蹦蹦跳跳的童謠,都趕戲般匯聚到井沿邊柳蔭下,水井成了村裡最大的客廳。那汪井水盈盈上漲,讓我們的情感變得柔軟,讓我們的心因水而如明鏡。少了火爆,少了浮躁,少了疑惑,在井水的瀲灧波光里,我們看自己的倒影,看自己的前世今生。我們看水,我們聽水,我們聽著來自鄉村的滴答聲。

水打滿了,話也說滿了,一隻只水桶晃蕩進一家家屋檐晃蕩進水缸。母親說,那些吃不飽飯的年代,米缸不滿但家家水缸絕對是滿滿的,水缸滿,家才滿,日子才滿。炊煙升起來,油香飄起來,村莊就像水井一般清汪汪的。很多的報紙最愛把自己的副刊版取名為「市井」,好讓大家說話,報紙最懂人的心思,遠遠近近的村莊都是這樣,因為那汪井。

井邊沒有人的時候,有心思的人也會不由自主地走到這裡,坐在井沿邊,把彎彎的心思映照到井水中,捧一把水洗洗臉,捧一把水潤潤心,心就明亮亮的清爽爽的。井一無所有,井只有水,水滌塵去污,井水與米相逢化作米湯,井水煎藥可除病。井亮著,心就亮著,路就亮著,就該回家啦!

村裡人一天天老去,村裡人一個個離開,那汪古井已經沒有多少人去挑水。井水滿滿的,柳葉、竹葉、青苔、雜草也滿滿的——

(註: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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