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曾聽說湯飛凡：他曾是中國離諾貝爾獎最近的科學家 他的成就中國至今無人超越

他曾是中國距離諾貝爾獎最近的人，他在微生物學領域的成就至今中國無人可及，他是抗日戰爭時救死扶傷的大英雄。

但是，他的名字和成就已經極少人知曉了。

他叫湯飛凡。

人們常說民國大師多，比如梁啟超、胡適、陳寅恪、王國維、傅斯年、趙元任、錢穆等等。細究起來，這些都是從事人文科學研究的。

於是有些人說，人文科學是不可量化的，有自吹自擂過分拔高的成分。民國是亂世，很多人吃不飽穿不暖，老百姓們大多不識字，怎麼可能出什麼大師嘛。

於是，我就想到了湯飛凡。他是科學家，他的故事多少可以解釋在民國那個亂世，為什麼會盛產大師級的人物。其實，民國科學界的大師很多，除了大家都快忘了的湯飛凡，還有知名度較高葉企孫、華羅庚、竺可楨、童第周、趙九章、吳有訓、林巧稚等。

大師的訓練

湯飛凡是湖南人。他的故事，要從上大學說起。湯飛凡在1914考入湖南湘雅醫學專門學校（以下簡稱湘雅），1921年畢業，被授予美國耶魯大學醫學博士學位。

在中國湖南上的大學，為什麼會被授予美國耶魯大學醫學博士學位呢？這和湘雅的來歷有關。

湘雅是由湖南省政府與美國雅禮會於1914年在長沙創辦的一所新式醫科大學。美國雅禮會（（Yale-in-china)，是由一些美國耶魯大學畢業生和教職員工成立的一家面向中國的公益組織。

湘雅創辦伊始，合作的雙方就確定要向歐美「甲種」醫科大學標準看齊，學制7年，全英文教學，嚴格按照美國現代醫學教育模式辦學。

湘雅的師資力量非常強，比如1921年，湘雅的13名專任教師中，除一位藥劑師外，全部是醫學博士，其中外籍教師有8人。

湘雅的教學要求非常嚴格，美國方面認為「湘雅」畢業生的學識和水平，與美國醫科大學的水平相當，所以授權美國雅禮會授予這些畢業生以醫學博士學位。

1914年招收了30名學生，只有10人在1921年順利畢業，這10人後來都成了中國醫學界的精英。

如果是現在，國內的醫學院畢業生和美國名牌大學的醫學博士，大家覺得可以劃等號嗎？

順便提一下，美國雅禮會在長沙還同時成立了雅禮中學，雅禮大學等。雅禮中學去年舉辦110年校慶，美國總統奧巴馬還專門發來賀信。雅禮中學出了不少人才，其中有個叫做何鳳山的，不太知名，但是卻被西方人譽為「中國的辛德勒」（他的故事，網上有不少，我簡單匯總了一下。今天一起發了出來。）

科學家的抗戰

繼續說湯飛凡。湯飛凡從湘雅畢業後，沒有像其他同學一樣開診所，而是到北京協和醫學院進修了3年，然後又到哈佛大學醫學院繼續進修，主要研究方向是病毒學。他的理想，是做東方的巴斯德。（巴斯德是現代微生物研究和疫苗技術的開創者，算得上現代醫學的奠基人之一）

1928年，湯飛凡受邀回國，擔任剛創辦的中央大學醫學院細菌學副教授，三年後升任教授。1928-1937年，他發表了有價值的論文20餘篇，且多被權威性專著和教科書引為經典文獻，在國際上聲名鵲起。

1938年，湯飛凡臨危受命，到了民國中央防疫處主持工作。中央防疫處本是個不太起眼的單位，沒啥權力，人不多，錢不多。但在湯飛凡的領導下，在抗日戰爭中發揮了巨大作用。

1942年，中國戰區英美盟軍使用的印度產治療預防天花的牛痘苗出現了失效情況，盟軍派專人考察了遠在昆明的中央防疫處，給予防疫處很高的評價。之後，盟軍不僅牛痘苗改用了中國產的，連原本從英美越洋運過來的其他各種疫苗和血清，都改由中央防疫處供應。

世界著名科學家李約瑟曾訪問中央防疫處，並寫了一篇文章發表在世界最著名的科學雜誌《自然》上，文章中寫道：

「在昆明地區的另一處是國立中央防疫處，由中國最有才幹的細菌學家湯飛凡醫生主持，並有黃有為醫生和一大批工作人員協助。去年這裡生產了500萬支傷寒疫苗。這個研究所還生產天花、白喉疫苗、破傷風類毒素和許多其他用品，包括診斷傷寒的肥達氏試驗和診斷梅毒的康氏試驗所需的抗原。」

「這個工廠只有一台鍋爐，而且常漏，不安全，每晚用畢都要檢修……就靠它，解決了所有的器皿消毒和蒸餾水供應等。」，「……湯博士的工廠保持了高水平，雖然沒有自來水，但他的馬廄和動物房都非常清潔。他有一個效率高的培養、分裝和檢定系統。」

就在這個簡陋到沒有自來水的「工廠」里，湯飛凡領導生產了中國自己的狂犬疫苗、白喉疫苗、牛痘疫苗，以及世界首支班疹傷寒疫苗；還培養了一批中國未來微生物學、免疫學的骨幹。

這其中，青黴素的研製尤其值得大書特書。青黴素在1928年被英國科學家弗萊明偶然發現，但直到1941年後才被世界科學界熟悉，直到1943年美國藥廠找到批量生產方法後才名揚天下，成為二戰期間治療傷口感染的神葯。

而湯飛凡作為世界級的微生物學家，自1941年起就與世界同步開始研製青黴素了。

製造青黴素首先要找到能產生青黴素的青黴菌。湯飛凡號召研究員們從舊衣、傢具、水果等等一切可能之處收集發霉的綠毛（黴菌），塗布到培養基上，尋找純種黴菌。終於一次偶然的機會，研究員盧錦漢發現自己的皮鞋上有一團綠毛，拿到實驗室，從中分離出一株能產生青黴素的菌種。

後來湯飛凡又從國外要來了一些菌種，經過對比，還是從那雙皮鞋上發現的菌種產量最高。

1944年，中央防疫處研製成功第一批5萬單位的青黴素試劑，中國成為了世界上能夠研製青黴素的七個國家（美國、英國、法國、荷蘭、丹麥、瑞典和中國）之一，轟動一時。

在如此簡陋的條件下作出世界領先的成果，這是一個奇蹟。大約正是有了許許多多像湯飛凡這樣創造奇蹟的人，中華民族才能挺過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結束任人宰割的歷史吧！

春秋戰國的幾百年，比民國更混亂更落後。而正是亂世中無數知識分子苦苦追尋救世之道，才有了那個群星璀璨的時代，孔子、孟子、老子、莊子、墨子、管子、韓非子的文章和事迹，兩千年來一直被後人傳頌。

亂世多英雄，這大約就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不倒的秘密。

1947年，在世界微生物學會第四次大會上，名揚世界的湯飛凡當選為常委。

難以評說的選擇

1949年5月，國內局勢動蕩，美國方面許以優厚待遇，邀請湯飛凡攜夫人赴美工作，親友們甚至為他買好了赴美的機票。然而上飛機前，他卻對妻子說：「去為外國人做事，我精神上不愉快。我是炎黃子孫，總不願背離自己的祖國，我要為自己的國家服務！」

他的這個選擇，決定了他個人之後的不幸命運，而對於苦難的中國老百姓來說，則是一種幸運。

1949年10月，原察哈爾省北部鼠疫流行，而國內沒有菌苗，湯飛凡親自領導一個組突擊研製，只用了兩個多月，就製造出菌苗900餘萬亳升，控制了疫情。

為了撲滅天花，中國50年代就實行普種牛痘。因為使用了湯飛凡研究出來的乙醚殺菌法，中央政府衛生部生物製品研究所在簡陋的條件下迅速增加了痘苗產量，最終，中國在1961年就消滅了天花，比全球消滅天花早16年。

中國麻疹廣泛流行，於冬春之際發病率和死亡率極高，1958年，湯飛凡指導吳紹元分離出我國第一支麻疹病毒M9，製備出的麻疹活疫苗很快開始在北京的幼兒園內試用，效果顯著。

諾貝爾獎級別的成就

現在人們很少聽說「沙眼」了。然而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前，世界衛生組織估計全球六分之一的人患沙眼，高發區因此失明的占人口總數1%，視力嚴重受損的佔10%。在中國沙眼發病率55%，致盲率5%，邊遠農村患病率達80─90%，所謂十眼九沙。

要治療沙眼，核心問題是要找到沙眼病的成因。湯飛凡自1929年回國後就關注沙眼問題的研究。

1928年，日本著名生物學家野口英世曾發表論文稱找到了導致沙眼的細菌「顆粒桿菌」，轟動一時。而經過多年實驗研究，湯飛凡於1935年發表論文，徹底推翻了野口的細菌病原說。湯飛凡的結果得到國際上的公認。

湯飛凡對沙眼的研究因為戰亂自1937年被強行中斷。1954年，日常工作步入正軌後，湯飛凡重新開始了進行中斷了20年的沙眼病毒研究。

1955年7月，湯飛凡成功地找到了導致沙眼的病原體。經過反覆試驗確認無誤後，他在1956年發表了論文。1957年除夕，他將提取出來的病原體植入自己的一隻眼睛，造成了典型的沙眼，並且為了觀察全部病程，堅持了40多天才接受治療。

沙眼病原體分離成功在國際科學界引起轟動，隨後，英國、美國、以色列等國科學家相繼用湯飛凡的方法成功分離出了沙眼病原體。1958年，一位美國科學家甚至從一個患性病的婦女子宮頸中分離出沙眼病毒，為這種性病的治療找到了方向。

通過對沙眼病原體系統的、深入地研究，國際科學界確定了沙眼病原體介於細菌與病毒之間的一組微生物，後來，科學界就把這種微生物稱為衣原體。這是微生物學的一個重大成就，湯飛凡也就被譽為「衣原體之父」。

找到了病原體，人類很快就掌握了沙眼的治療方法，沙眼再也不是人類健康的重大威脅了。

湯飛凡是世界上發現重要病原體的第一個中國人，也是迄今為止唯一的一個中國人。

這是諾貝爾獎級別的學術成就。但是，諾貝爾獎的評委們都是慢性子，從做出成就到獲獎，通常需要長時間的等待，比如中國第一位獲得諾貝爾醫學獎的屠呦呦，在1972年發現了青蒿素，獲獎卻要等到2015年。

但是，湯飛凡卻等不到了。

1957年，中國科研院所興起了「拔白旗、插紅旗」政治運動。1958年9月26日，湯飛凡自我檢查；28、29日，接受群眾批判。湯飛凡被批為民族敗類、國民黨反動派的忠實走狗、美國特務、國際間諜，騎在人民頭上，冒充大科學家，把沙眼病毒送給外國人把分離方法告訴外國人出賣國家利益；等等。

1958年9月30日清晨，湯飛凡在寓所自盡身亡，年僅61歲。

噩耗傳出，科技史權威李約瑟爵士致信北京生物製品研究所表達哀思，稱讚湯飛凡是「全人類的朋友」、「傑出的科學公僕」、「預防醫學領域裡的一位頑強的戰士」。

1980年6月，中國眼科學會收到國際眼科防治組織(IOAT)的一封短函：由於湯博士在關於沙眼病原研究和鑒定中的傑出貢獻，IOAT決定向他頒發沙眼金質獎章。他們不知道，湯博士已經不在人世間了。

直至今日，國際上權威的微生物學教科書，病理學教科書上，任何關於衣原體的綜述，都寫到了Dr. Tang，這個必須鐫刻在世界醫學史上的中國人。

據說，2003年「非典」病毒肆虐中國大地的時候，曾有人感嘆：「湯飛凡若在，何至於此！」其實，無需感嘆，中華兒女中從來不缺天才，不乏仁人志士。只要這片土地不再像幾十年前那樣折騰，假以時日，善待人才，尊重科學，一定會有更多湯飛凡似的人物湧現出來。我們中華民族幾千年不正是這樣過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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