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裹蒸粽的味道

葉遠輝

又是一年一度的端午節，我因為忙於其他事務，今年的端午節無暇回鄉與家人團聚。次日晚上，母親特意轉告給我留了粽子，胸中一股暖意襲過，熱淚頓時熨燙眼眶。

我的家鄉是粵北地區的新豐縣，在那，端午是隆重的節日，到了這個時節，從各戶門前經過，不論灶中煮著什麼，都似乎有粽子飄香的味道。我喜歡吃粽子，尤其是母親裹的粽子，因為那裡面不僅有鄉味的糯米，美味的各種餡料，層層的包裹，更包含著母親對我的愛。

我雖然喜歡粽子，但是對粽子的材料極為挑剔，記得有一次不經意間說起粽子里放花生仁不好吃，原本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母親卻當了真，那時候起，只要我家有母親裹的粽子，就再也不見花生仁的蹤影，事情的細節雖然早已隨時間流散，但是心中那份感動卻如同醇酒，歷久彌香。我也驚訝地發現粽子的餡，切成小方塊的五花肉，還有兒時難得一聞的「五香粉」。這是一種私人定製的味道。其實，不管你是誰，懂自己的只有母親。

我喜歡在微醺的時候叩問心扉，如果過去的時光可以追回，我最喜歡回到哪個場景？我想，那該是一個清涼的早春，母親教我牙牙學語、陪我姍姍學步，看著我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孩長成一個迎風盛放的翩翩少年，年輕的容顏上帶著初為人母的驕傲；抑或是溽熱的夏夜，母親坐在竹席上，幫我扇風、為我撓痒痒、為我驅蚊，我偶爾翻動身體，撇撇嘴繼續安睡，每當此時，她總是會用那結滿老繭而又年輕的雙手輕柔地拍打我的後背，臉上帶著寵愛的笑意。

聞到這糯香，不禁想起是收穫的深秋，一個印在了腦子裡的鏡頭隨時浮現，那時，母親用瘦小的身軀擔負起一百多斤的稻穀，因為身材矮小，她總是把籮筐的繩索系得很短，一口氣挑起擔子，穩住腳步走在獨木橋般的田埂上，當遇到要跨上一階田埂的時候，母親慢慢地側過身子，將兩個籮筐分別在上階田埂放下，扶穩，然後自己爬上去，再挑起稻穀，儘管辛苦，心裡卻感覺充實而滿足，她相信這就是滿載的收穫；

又或者是凝霜的初冬，看見過，或想起母親蹲在小溪邊上，那溪水冰冷，母親搓洗全家人的衣衫，但總是不曾看見母親坐在暖陽照耀的門前，望著我闖蕩天涯的遠方。她的頭髮已經斑白，眼睛也不像年輕時那樣明亮，但是她安詳的面容卻能給人一個靜謐的美感，她等待著，慢慢蒼老。

如果第二天，若驅車百里風塵僕僕地趕回家，那枚專門為我留的粽子肯定還安靜地躺在冰箱里，我不敢想像，如果我不回去，這些粽子還要為我守候多久。

其實，母親又何嘗不是一枚等在荒蕪時光中的粽子呢？她曾經是我們最離不開的味道，但是終於有一天，我們選擇了遠方，而她，則開始了漫長的等待，一次次的盼望，一次次的希望。

於是我們終於明白，原來母親內心最期待的，從來不是我們的揚名立萬、光宗耀祖，她只是希望當我們暮然回首時依然記得母親的味道，那是一種愛的味道，有了這種味道，我品嘗了整段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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