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麥收時，請存放好那些記憶

又到了麥收時節，我卻始終也沒有回家看看。家裡已經不再種地，與收割已經沒有什麼關聯，這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忙著中考監考工作，忙著各種遊玩的籌劃以及實施。在這樣的夜晚，當夜色籠罩了城市，這樣的一個自己，疏遠了家鄉的麥田，心中卻涌動起層層的麥浪。

記憶中的麥田裡，種植著太多的期盼。

莊稼地是農民的根。最初種麥子，基本上都是自種自吃。麥子收的好，就能夠常年吃上白面饅頭。若是收成欠佳，就只能用玉米這樣的粗糧摻雜來滿足主食需要，讓童年時光充滿了觸感十足的粗糙感。

童年記憶中剛出鍋時的白面饅頭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笑意盈盈，和母親粗糙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熱騰騰，香噴噴，散發著溫暖的香氣。而白面饅頭背後則鐫刻著深深的勞作記憶。

每到過麥時，人們都是在和天氣搶收成。過麥時節的雨，讓人又愛又恨。恨他，是因為他會濕了收割後的麥子，如果趕上連陰天，到手的麥子就有可能變潮發霉，毀掉農民所有的希望。愛他，是因為麥子收割後需要馬上種植玉米，沒有雨水玉米很難順利萌發，鑽出土地。

而過麥時節的天氣，卻偏偏是脾氣不穩定，陰晴無規律。無奈的人們，拼了命似地搶收搶種，混淆了白天與黑夜，沒有了大人與孩子。天剛蒙蒙亮，一家老少齊上陣，帶著一兜乾糧，裝上一桶涼水，趁著天氣涼爽，在地里揮舞鐮刀，揮舞著麥季的急躁與不安。將麥子攬入懷中，一鐮刀揮下去，手裡就是滿滿一大把，順勢放倒，一堆堆，積攢著乾爽、酥脆的情緒。彎下腰，低著頭，腰疼了，頭沉了，一壠壠的麥子也累了，安靜躺在田間，等待命運的裁決——過不了多久，麥子們就會被集中在一起，裝上車，運到場院里，被執以閘刀的酷刑。頭身分離，欲哭無淚，這樣乾燥的麥子，咔嚓嚓與夜色中孩子們玩耍的歡快聲相應和，一邊是呻吟，一邊是歡唱。

記憶中的場院，是一個大舞台，在那些個夏天裡日夜在上演一出出不願散場的悲喜劇。碌砫是石頭心腸，不顧麥穗的哭喊，一遍遍地碾壓，一次次地摧殘。揚場的爺爺最瀟洒，把手裡木訥的木杴使得出神入化，手一揚，巧妙藉助風力，再加上包著頭巾的奶奶做搭檔，用掃帚一划拉，麥粒與麥糠就得以順利分離。

而在我們這些孩子的眼裡，擁擠的場院則是一個盛滿了歡暢的夏日樂園。麥秸垛圓鼓鼓、滑溜溜，爬上去，滑下來，再爬上去，再滑下來，怎麼鬧，都不累，怎麼玩兒，都不膩。掏個洞做個窩，鑽進去滿滿的安全感。麥秸垛里的童年，散發著麥稈的氣息，有點兒甜，有點兒香。那是田野的味道，還是歲月的氣息？那是執拗的期盼，還是難掩的辛勞？

收了麥子，就開始種玉米。用鋤頭刨出的一個個土坑，仰著臉、張著嘴，怯怯地望著天空笑。兩粒玉米種子被小手從尼龍袋子里摸出來，扔進坑裡去，蹦跳著，認真而歡快。大部分玉米種子都是規矩聽話的，偶爾也會碰到幾個調皮的，跳躍著衝出土坑，還沒等緩過神來，就被一雙小腳丫踢進了坑裡。隨踢隨埋，隨埋隨踩。埋進去，踩實了，一行行腳印里，埋藏著太多的記憶。

收割，耕種，晾曬，掩埋。麥收季節的故事，就這樣被種植在肥沃的田野里，一季季，一茬茬，一年年，一代代。彷彿在不斷遠離，卻又一次次靠近。遠離的是時光，靠近的是歲月。

又到麥收時，那些曾經在麥田裡長大的孩子，請存放好那些個記憶，認真呵護，好好儲存，千萬不能讓它們潮了，霉了，散了，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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