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同人「類型榜」之《穿成潘金蓮怎麼破》

《穿成潘金蓮怎麼破》是南方赤火在晉江文學城發表的一部穿越同人小說，主角是一個來自晉江的寫手潘小園，不幸穿越到了《水滸傳》和《金瓶梅》中，成為了歷史上的著名女性潘金蓮……

穿越曾經是一件人人趨之若鶩的事情，但隨著穿越對象和時空被作者們不斷拓寬，其中的苦逼事兒也隨之而來。比如，這位變成了潘金蓮的潘小園，就面臨著穿越的困境。前一秒還在為自己穿越成美女而欣喜，後一秒就聽見有男聲在樓下說：「嫂嫂你下來，武松有話說。」稍微有點常識的現代人恐怕要立馬暈過去，因為這位美女的身子原屬於那位著名人士——先被賣給「三寸丁殼皮」的武大郎；勾引武松不成，接著勾搭西門慶、合謀害死了丈夫武大郎；最後被武松為兄報仇挖了心肝去，成為《水滸傳》中美貌而不安於室、心腸歹毒的婦人代表潘金蓮。

作者在一開始就說明了本文的CP是潘金蓮（潘小園）和武松，平心而論這是一對挑戰了讀者思維極限的叔嫂CP。雖然在地攤文學中這種搭配並不少見，但如何把感情戲寫得水到渠成卻是件難事。作者安排潘小園穿越到潘金蓮還沒犯下大錯的時間點，對武大的安排及倫理問題的處理也算是合情合理。

自古以來，潘金蓮的形象是比較鮮明的、也為人所熟悉，但很多人對武松的理解卻始終停留在課本中的景陽岡之上、停留在他的孔武有力當中。不過，筆者認為只要是讀過水滸的人對武松絕不可能反感，因為即使是在好漢如雲的《水滸傳》中，武松也是一位足夠有魅力的人物。

金聖嘆誇他：「然而此一百六人也者，固獨人人未若武松之絕倫超群。」「武松天人者，固具有魯達之闊，林沖之毒，楊志之正，柴進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吳用之捷，花榮之雅，盧俊義之大，石秀之警者也。」

他的「獨」讓他成為梁山好漢中難得善終的人物之一，他的「義」比起李逵等人又更符合現代人的欣賞角度，他的明辨是非讓他在這篇同人文最終收穫了一段姻緣——「說得好像我和那些愚夫愚婦一般，只認得禍水，卻不敢對真正的惡人討伐一個字。」

主角潘小園（潘金蓮）的奮鬥史開始於想要擺脫武大郎的強烈意願。武大郎為了治她的傷，花了三十貫銅錢；潘小園就決定賺回來三十貫，不欠他的人情，然後再爭取離開。

穿越小說女主角們的發家史里，有種田養花選茶的，有發明創作經商致富的，也有女扮男裝吟詩作賦的；她們有時也會遇到壓迫，但總會靠著自己的堅持挺過去。不過在這本書中，驅使著潘小園的並不是身為現代人的自尊感和想要「露一手」的炫耀心態，而是不要被古代婦女的悲慘命運拖下泥潭的恐懼。

正如本書中所說的：

地痞流氓在家門口說嘴：

只見五六個年輕閑漢正鬨笑著往自己身上指……正肆無忌憚地朝自己身上打量。街上的行人見了，也放慢了腳步，笑眯眯地看熱鬧。……還有的道：「哼，瞧她現在裝著一副貞潔烈女的樣兒，背地裡欲求不滿，不定怎麼騷呢！聽說病得也莫名其妙……」接著是不堪入耳的嘟嘟囔囔……

而武大的反應卻是窩囊至極：

臉色青白，拽著她袖子，一個勁兒地往屋裡拉，「娘子，快回去吧！」 潘小園只氣得渾身發抖，頭腦一陣陣得懵，第一反應竟是摸手機撥110。隨即才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求助般四處望，只看到鄰家一家帘子下面的孕婦坐小凳子上低頭紡線，眼睛看鼻子、鼻子看紡錘，連耳朵根子都不帶動一下。另外一條帘子悄悄掀開小縫兒，後面閃著幾張興奮好奇的面孔，眼睛裡是瞧不夠的熱鬧。對面銀鋪里探出個圓臉婦人，一副瞭然的神情，轉頭跟後面的丫頭竊竊私語，不時偷偷笑著，「新搬來的武大娘子招蜂引蝶，又不是第一次了，看她那張俏臉兒紅的！被撩到了吧！叫她穿那麼窄的衣裳！」

因為是這樣一對不夠搭配的夫妻，就要被「評頭論足」「生出無限遐想」，面臨無窮無盡的騷擾。當潘小園試圖用和離（離婚）來擺脫這種處境時，武大郎的態度和胡員外為霸佔妻子嫁妝不放人的事讓她明白，在這個世界裡，只要男方不同意，作為女性的她是永遠不能擺脫婚姻的。和武大郎的這段「婚姻」是潘小園「恐婚症」的主要引因。「你都沖我笑了！肯定是想跟我生孩子！」諸如此類的觀點簡直讓來自現代的潘小園氣惱無比。武大郎作為丈夫的角色給潘小園的角色威懾力便是潘小園對婚姻恐懼感的最初來源。

在《水滸傳》的背景中，若是未婚女子被欺負都還可能有一絲生路，但是已婚婦女卻常常以心腸歹毒然後被「好漢」們替天行道。比如盧俊義的夫人又或閻婆惜等人的形象，就像本書中所說的：

武松覺得好笑，簡直是異想天開。插一句：「誰要揍你！」

「那是因為我姓潘。若日後哪天我姓了武，再做錯事，再惹你生氣，你可以理所當然地揍我……」

「我不會啊，我從來……」

「就算揍死了，梁山上的大哥們也只會拍手叫好，沒人給我伸張公道了。」

武松一怔。最後一句話無法反駁。就說新上山的盧俊義盧員外，夫人給他戴了帽子，還試圖落井下石害他。聽說他脫險之後，一刀殺了那個賤人。確實是一片叫好之聲。

可那女人本來就是私通下人，外加謀殺親夫未遂，該死的罪過。就算是讓官府來判，也是難逃一死。梁山上哪有官府，還不就是自己動手了。

他覺得她遮莫是被這些土匪行徑嚇著了，半開玩笑安撫一句：「只要你沒害我，沒對我不住，我為什麼會揍你……」

對面的小娘子卻臉色一白，好看的杏子眼中，突然現出些冰樣的冷漠。

在這樣的環境和經歷之下，潘小園即使在和武松兩情相悅之後，也數次拒絕走入婚姻。「恐婚」問題在以前的一些網文中也有被提及。以往的此類網文中，我們經常看到的其實只是一些陳腐的男性承諾：我會寵你，照顧你，一生一世只愛你一個。也許這些話對一些女性來說已經足夠好，但是潘小園並沒有因為這樣的承諾——而且是來自重信重義的武松的承諾——而覺得滿足。

因為潘小園身上的現代性特徵決定了，她不是一個古代婦女。潘小園的觀念中，女性並不是要以莬絲花的姿態去依附男性。而且，潘小園從擺脫武大郎的經歷中實施了自己獨立賺錢的想法，在梁山上也以「管錢財」的身份有了立足之地。儘管並不能與男性人物相比擬，但是在這樣的經歷中，現代女性養活自己的「本事」在這個時空里得到肯定。因此，在男女性的親密關係中，她有了底氣。她對於親密關係的需求並不是希望來自一紙婚姻的「保障」，而是希望被尊重，雙方互相欣賞、互相扶持、互相承擔一切。

潘金蓮的遭遇，就是這書中世上很多女性的生活狀態，也影射出我們社會中很多女性恐懼走進婚姻的原因。在古代社會裡，赤裸裸的現實就是，女性完全沒有個人的存在價值，一旦結婚還會更加糟糕。為男方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不能拋頭露面，而丈夫可以三妻四妾、家暴、拿走你的財產。

可怕的是，這些在當今社會的現實中依然存在。女性本身的身份仍然居於妻子母親的身份之後。與其說這文批判了古代封建糟粕，不如說是擊中了現代女性恐婚的核心。只是在書中，這樣的現實更糟糕，是書中的世間常態。潘小園作為現代女性，是很難對書中那個世界的婚姻產生期待的。因為不管包著多麼甜蜜的誓言，底下仍然是一顆苦果。即使對象是好口碑的武松，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南方赤火這部小說現在還未完結，但是以現在的劇情發展來看，感情線上約莫接近結尾。《水滸傳》的劇情和一些作者的二設還在徐徐展開。「恐婚」問題解決的根本，在於女性需求的被發掘和被尊重。武松逐漸意識到潘小園的訴求，並給予了良好的回應。之前的驚悚也好，恐懼也好逐漸被好不容易得到的甜蜜替代。一個現代女性的靈魂，將在古代以潘金蓮的身份得到幸福，這大概是給這個名字背後埋葬的女性最好的安慰。

[本期榜評執筆人為粉絲評論家「王兔子先森」]

（文中圖片均來自網路，如有版權問題請及時與我們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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