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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有妖待君娶/七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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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有妖待君娶

文/七宸

(圖片源自網路)

珞珈山上別的沒有,就是妖怪多。楚穆天生一顆聖父心,喜歡往家裡撿各種各樣的小崽子,而且還專挑白毛的撿。

本文刊載於《飛·魔幻》雜誌2014.8B

「聽說魔界少主要選妃了,小白我覺得你挺適合少主夫人這個職位的。」

我脫口而出:「我去!」

楚穆謹慎地看了看我,確認道:「小白,你說的是一個感嘆詞還是動詞?」

我一把抄起身邊的花盆來,將仙人球的尖刺沖著楚穆的腦袋,平心靜氣地問楚穆道:「你知道那魔界少主的原型是什麼吧?」

「大概……是只貓妖?」

仙人球帶著呼嘯的風聲向楚穆飛了過去,那氣勢洶洶的破空聲中夾雜著我的怒吼:「你明明知道那是一隻得道貓妖,你還想把我這隻耗子精送進貓窩裡去?!」

楚穆大概沒見過我如此狂暴的一面,猝不及防被仙人球刺糊了一臉。那盆遭遇飛來橫禍的仙人球精驚叫一聲,化作一隻刺蝟,飛快地溜走了,臨走還不忘撓了楚穆一把。

「小白你不要傲嬌啊!不想葬身貓吻,我們還是可以想想辦法的嘛!」

「什麼辦法?」

「呃……」楚穆遲疑道,「我在你的嫁妝箱子里給你準備一箱的貓薄荷和逗貓棒?」

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著楚穆,強忍住吐血的慾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是能用花盆把這廝的腦袋拍成方的就好了!

在將珞珈山攪得又一次雞飛狗跳之後,我還是不情不願地嫁了,畢竟,魔界少主是什麼地位,我們這種無業游民在人家眼裡根本就是戰五渣的存在。再說,那個少主給我的聘禮里,有一味天山雪蓮。

楚穆去年度劫失敗,沒有天山雪蓮的話,他可能活不到下一次度劫的時候。畢竟他撫養了我三百年,我不能對他坐視不管。

出嫁那天,楚穆揮舞著小手絹,率領著手下眾多的妖精們,抽著鼻子把我送出三百里的路,為了表達他對我的依依不捨,楚穆甚至還攛掇了全山的妖精們採集來白梅花瓣,在我的大紅花轎前飄飄洒洒。

……靠,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冥婚呢!

珞珈山上別的沒有,就是妖怪多。楚穆天生一顆聖父心,喜歡往家裡撿各種各樣的小崽子,而且還專挑白毛的撿。我私以為,他與白色之間,應該有那麼點不可不說二三事。

楚穆只管撿不管養,是以珞珈山上最常見的一幕,就是我老媽子似的給小雪貂喂著飯,趾高氣揚的白孔雀在我腦袋頂上蹲著,白熊精哀怨地在不遠處看著我,彷彿在控訴我對它的冷落,而我簡直不忍提醒它那麼細的一棵樹根本遮擋不住它魁梧的體型。

我在珞珈山上的生活十足像一名女僕,一名被楚穆最早撿回來、最早長大、最早懂事的女僕。

當我有朝一日終於出嫁,坐在花轎上的我暗暗發誓:要是那個什麼少主也有養小崽子的習慣,我就立刻休了他!

楚穆給我準備的貓薄荷和逗貓棒我也全帶上了,咱不在乎魔界少主的那點怒火——反正我就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去噁心他的!

花轎送到一半,忽然前面一陣喧嘩,有人在喊:「什麼東西?別讓它過來!護駕護駕!」聲音尖厲,像是捏著嗓子喊的。後來我才知道那人的原型是一隻金絲鸚鵡,以前被一個太監養過。

那人的話音剛落,我就覺得轎子一晃,什麼東西頂開了抬轎子的人群,我拉開帘子一看——

一隻白底黑紋的大白虎在花轎前半蹲著,眼神亮晶晶地看著我。

我真是和楚穆混久了,看見大白虎的第一眼,想到的竟然不是「我去,有危險」,而是歡欣鼓舞「白色的白色的」!

大白虎討好地蹭了蹭我,我猜它的用意可能是讓我坐到它背上去。我環視了一下周圍,迎親的人都沒說什麼,說不定它也是那魔界少主派來的。我摸了摸白虎的腦袋,心滿意足地騎到了它的背上。

白虎的奔行速度快,同時也非常平穩,作為一隻擁有四條小短腿的耗子精,我以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一直想收服一頭坐騎,天可憐見,我這點渺小的心愿終於在今天得以實現了!

到了魔界,我本該下來步行,順便一步三叩首地來表現我對拜山頭的虔誠,可是這頭白虎根本沒讓我下來,它挑了一條險峻的小道,帶著我向大廳一路狂奔而去。

大廳妖滿為患,熙熙攘攘,但是在看到破門而入的白虎時,所有的妖都驚呆了。

我在白虎背上,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一群年齡可以當我祖爺爺的妖們,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大白虎威嚴地邁著方步走入,這時忽然有一個人跪了下來,道:「恭迎少主!」

剩下的人嘩啦啦跟著跪了一大片,沖著這邊萬眾一心地喊:「恭迎少主!」

我……風中凌亂了。

這就是少主?!

一路背著我、被我揪腦袋、撓後頸,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的白虎,我一直妄想著從未來夫君手裡把它討過來作為自己專屬坐騎的白虎,竟然就是我的未來夫君?!

他難道不應該在洞房花燭夜,挑下我的蓋頭,在見到我驚人的美貌之後虎軀一震,邪魅一笑,然後勾起我的下巴說「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嗎?!

等等!魔族八卦傳言,它們的少主不是只貓妖?!

「虎也是貓科動物的一種啊。」事後雲澤經常用這句話來安慰我。

我:「滾開啊你這隻磨人的大妖怪!」

出乎意料,我和雲澤——也就是那隻親自馱我上山的大白虎——的婚後感情居然(這兩個字要重讀)還算融洽。

我總有一種感覺,這並不是我與他的初次見面。否則怎麼解釋,當我見到雲澤第一次化出的人形時,整個心都變得非常柔軟,滾熱如同要融化了一般,有什麼東西,就要滴落下來,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今生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吧。

有人在一旁輕拍我的肩。我清醒過來,只見雲澤遞給我一張手帕,那眼神充滿了寬慰和理解,然後我聽到他說:「擦一下吧,你的口水都要滴到衣服上了。」

我:「……」

雲澤是一個脾氣相當好的人,為了抽出時間陪我,他甚至還以「度蜜月」為由,向他爹請了一個月的婚假。

他待我如珠如寶,而我覺得,嫁了這麼一個人,實在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上輩子?」雲澤嗤之以鼻,拍了拍我的腦袋說,「你上輩子就是個無惡不作的小壞蛋,也就是我才被你吃得死死的。我這一千年來在魔界整天盼星星盼月亮,數著你快要成年了,迫不及待地去珞珈山下聘禮,唯恐落後一步,你就不要我了。」

我一直想不通以雲澤的人品地位,他為什麼要來娶我,聽他的語氣,我上輩子應該是個相當邪魅狂狷的人物,不但能把這樣的鑽石王老五拐到手,還騙得人家為我守身如玉苦苦等待了我將近一千年。

一千年吶,孫猴子被釋迦牟尼困在五行山下,好像也就只五百年吧?

果然情之一字,能讓人心甘情願,畫地為牢。

我以為我來魔界會水土不服,甚至都準備了一些「舉頭望明月,低頭思珞珈」之類的酸句子,可萬萬沒想到,我不但生活得極為愜意,甚至在洞房的當天就把新郎扔到一邊,自己抱著被子呼呼大睡。

我歷來淺眠,很久沒有睡得這樣好了。

夢中恍惚又回到了珞珈山,我一襲白衣,飄飄然有神仙之姿。

……只是和這仙人之姿不太符合的是,那時我正灰頭土臉地趴在地上,死命拽住某條白底黑紋的尾巴,被我拽住的那個,似乎是頭幼虎,喉嚨中正溢出低低的威脅之聲。

忽然,它回身猛地撲向我,狠狠地撓了我一爪子,隨後立刻消失在霧氣之中。

醒後我挺納悶的:雖然我是挺想收服一頭坐騎的,可是好像還沒執念到寤寐思服的地步吧?

我和雲澤現在這算是在度蜜月,在這段時間裡,雲澤帶我遊覽了一遍煙波浩渺的雲夢澤,又攀登過千丈連雲的昆崙山。在冰封雪裹的昆崙山巔,他含笑替我折下了一枝含苞待放的瓊枝,我接過來,做苦惱狀思索道:「聘禮你之前已經下過了呀,現在這個,我該拿什麼報答?」

雲澤把我的手合在掌中,輕輕地問我:「小白,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我什麼也不求,你就用這個來報答我,可不可以?」

他這話說得很認真,一雙圓圓的眼睛又黑又亮,他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彷彿只要我點頭,就能代替命運做這個主。

這天晚上我又夢見了珞珈山,依舊是白衣黑髮,我靠在一隻白虎身上打盹兒,白虎蜷成一團,將我小心地圍繞在它的中心,尾巴替我驅趕著蚊蟲。

雖然夢中的我是在閉著眼睛假寐,但是我無端就覺得,那隻白虎,應該有著一雙圓圓的、又黑又亮的眼睛,亮得彷彿眼底有一團火焰,叫你不得不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等到把整個九州東南西北都逛過一圈之後,一個月堪堪到期,雲澤把我拾掇拾掇,準備背上珞珈山去拜見岳父大人和他手下的小舅子們。

就在這個時候,我病了。

回到珞珈山的第一天,我就卧病在床,確切地說,是一夢不起。

我堅稱自己只是嗜睡,可是我連自己都沒法騙過去——那些夢裡開如紅蓮的業火,那些破碎支離的畫面,那些一閃而過的面孔,熟悉得讓人心驚膽戰。

睜開雙眼,雲澤還在,他看見我醒了,對我露出一個安慰似的笑來。

那時我已經很虛弱了,連人形都維持不住,一身白毛暗淡無光,只勉強抬起頭,舔了舔雲澤冰冷的掌心,想要給他一點微不足道的溫暖。我現在這個樣子,不能給雲澤更多的東西,可是我想讓他緊鎖的眉頭稍微舒展一些。

我說:「雲澤,你說過要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和我在一起。我還沒有對你說過我的回答吧?那我現在對你說,九天十地諸子列國三千輪迴,我只喜歡你一個人,除了你之外,小白這條命不屬於任何人。等我病好了,從此小白和阿澤就可以過上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

楚穆皺著眉頭來看過我幾次,最後一次把他雲澤約走。我暗暗疑心難道是自己不會好了,他去向雲澤交代我的後事?

我看著雲澤的身影遠去,還記得那時他馱我上魔界,意氣風發趾高氣揚,卻沒想到短短一個月下來他就憔悴如斯。

我竟將他折磨至此。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我昏昏沉沉只想入睡,可就在這時,一種奇怪的「噝噝」聲靠近了我。

我爬出被子,探著腦袋望了一眼,一下子驚得毛都奓起來了。

蛇!一條足有七八尺長的蝰蛇!

該死的楚穆,竟然趁我不在養了一條天敵!

白蛇吐著芯子向我靠近,我慌不擇路地想逃,別看我現在也是個能化為人形的妖精,但在物種法則面前可是人妖平等的!

我才剛跑了一步,緊跟著一跤被自己的尾巴絆倒,這一次的夢境來得毫無徵兆,我來不及掙扎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恍惚間我覺得自己在雲端來回沉浮,彷彿站在了珞珈山之巔,正疑心是否白日飛升,猛然一個激靈醒來,卻發現我腳下的珞珈山已是一片火海。

我看見自己面無表情地舉起了手中的長劍,運氣於劍上,那劍散發出灼灼光輝,倏地幻化出無數劍影,向下刺去。一名長發女子被牢牢地釘死在了地上,她的腰肢如蛇一般亂扭,卻始終無法掙開那柄沒入她身體的長劍,火焰在她身旁熊熊燃燒,我清楚地聽見自己一字一頓地說道:「今日,就讓爾等為珞珈山上下生靈償命!」

女子怨毒地抬起頭來看著我,嘴唇一張一合,像是說出了什麼話,我看著自己的臉上突然浮現出驚慌震怒的表情,然後——一把相同式樣的長劍,洞穿了我的胸膛。

白衣踉蹌兩步,露出了身後那抹熟悉的黑影。

楚穆看著我,他手中的長劍在往下滴血,滴我的血。

意識在剎那間炸出無數碎片,那些光影飛旋著湧入我的大腦。

夢裡漫天的紅蓮業火,有女子白衣黑髮渾身鮮血,她踏過荊棘,嘴角勾起的弧度好似煉獄的艷鬼:「楚穆,從此以後我跟誰生跟誰死,跟誰一堂締約跟誰良緣永結,跟誰舉案齊眉跟誰白頭偕老,與你再無任何關係!這世上再不會有一人如我這般對你百般糾纏,如此,你可滿意?」

她後退一步,兩步,終於退到火海邊緣,一處懸崖峭壁上,最後露出一個盛放到極致的笑容:「只願從此以後,山河萬里,永不相見!」

她縱身,毫不猶豫地,躍下了萬丈懸崖!

劇痛瞬間讓我從夢中跌回了現實,我捂著腦袋,在床上痛苦地翻滾,想要放聲大喊大叫,卻在劇痛之下連呼痛的力氣都沒有。

「都想起來了?」蝰蛇靠近我,優雅地笑道:「我們尊貴的夢貘大人,你現在怎麼淪落成這樣一副弱小的模樣了呢?」

我喘著氣,慢慢地睜開眼睛去看那條蛇。

白蛇在我眼前搖身一變,變作一個曼妙妖嬈的女子,正和夢中的那個女人一模一樣,此刻她正滿臉譏諷地看著我,長長的指甲就擱在我的臉上。

我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樣——白衣、長發、黑眸、雪膚,若是站在珞珈山之巔,那就是飄飄然有神仙之姿,可是現在的我衣衫凌亂、狼狽不堪,配上慘白的臉色,活脫脫就是從九重幽冥中爬出來的厲鬼。

沒錯,我就是那樣一個厲鬼。

緩過神來,我扯出一個輕蔑的笑容,道:「慕雅,生生世世,都只能擁有一半魂魄的感覺,是不是十分美妙?」

慕雅的面孔驟然扭曲:「果然不愧是夢貘大人,你是將前世記憶鎖進了夢貘一族腦中的『鎖靈虛』吧?只有通過夢境,你才能將過往的記憶取出來。算來如今三百年的封印期已滿,你也該是時候想起來了。」

是啊,我都想起來了,可是我寧可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和楚穆自小青梅竹馬,幾乎所有的妖都認為我和他將來必定是一對,我也一直對他有著朦朧的好感,可是我萬萬沒料到楚穆最後會為了一個女人,覆了我夢貘滿族。

那時,我正是夢貘族的族長。

我幼時父親便已去世,是楚穆照料我長大。

只是他醉心於修仙之道,對我的關愛少到稀薄。是以我從小就學著怎麼自娛自樂,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開始變得無比自戀,凡是外出玩耍時遇見和自己毛色相同的妖精,都要吵著鬧著撿回來養。

礙於父親是前任族長,族人儘可能地慣著我的這些小癖好。第一次我往山上帶回了一隻受傷的白虎,第二次帶回了一條白蛇。

那隻白虎,就是後來的雲澤。而那時我並不知道那條白蛇便是慕雅,否則我死也不會將她帶回來。

慕雅是蝰蛇族的公主,蝰蛇一族與夢貘有上千年的恩怨,只是慕雅對我們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她有意無意地接近楚穆,而楚穆對自稱「孤身一人在外漂泊」的慕雅既憐且惜,關懷備至。我雖討厭慕雅搶走了楚穆全部的注意力,卻也命令過不許珞珈山上別的精怪為難她。

有一次慕雅偷偷潛入了夢貘禁地,我出面警告了她一番,許是一個沒留神,下手略微重了些,竟把她打成重傷。面對昏迷的慕雅,楚穆第一次和我翻了臉。

我低聲下氣地去找楚穆和解,又離開珞珈山去為慕雅找治傷的龍骨,那時我灰頭土臉,下意識地不想讓雲澤看到我這副狼狽樣子,可他偏偏不知從什麼地方打聽來了我的處境,託人輾轉將那丹藥交給我。然而等到我回到珞珈山時,珞珈山已是一片地獄慘狀。

慕雅趁我不在,從楚穆口中套出了破開珞珈山結界的辦法,放進來了十萬蝰蛇大軍,屠盡了我夢貘一族所有的血脈。

那時我即將飛升為仙,若不是楚穆背後那一劍,我恐怕已經往地府里超度了十萬亡魂。

我想楚穆真是愛慘了她,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我殺掉慕雅,卻能任慕雅屠戮我滿門性命。

我到底執念太深,就算被打下雲端,猶自由仙墮魔,站在火海中渾身鮮血地立下毒誓,要慕雅魂魄殘缺,七世短命,每一世都顛沛流離受盡折磨不得好死。

就算是墮落成魔,也不能輕易給人下這樣怨毒入骨的詛咒。我亦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慕雅七世為蛇,我便七世為鼠,每一世註定要死於蛇吻。

我以夢貘心頭之血為引,強行剖出自己體內的內丹作為布陣的陣眼,當著楚穆的面,將慕雅的魂魄生生撕成了兩半。

其中一半被楚穆拚死奪下,另一半則是隨我入了輪迴。

「慕雅,你千方百計將我誘騙來珞珈山,就是為了找到你那一半魂魄吧?你半魄之體,是怎麼修成如今的肉身的?」

「楚穆為我找來了天山雪蓮。」慕雅嫣然一笑,端的是千嬌百媚。

我點了點頭,沉默不語。

「哦,我忘了,那雪蓮是夢貘大人您的聘禮吧?可現如今是在楚穆的地盤上,而你的夫君雲澤已經被調走。你要是識相,現在將那一半魂魄交出來,我還可以給你個痛快的死法,否則……」

我一句話結束了慕雅的美夢,淡淡地送了她八個字評價:「手下敗將,跳樑小丑。」

「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慕雅的指甲忽然暴漲,抵在我脖子上:「殺了你,將你的根骨煉化為丹,想必也能填補我另一半魂魄的缺失吧?」

「慕雅!」一旁的楚穆及時喊住了她,「我以為我們說好的。我飛鴿傳書讓他們回來,你從小白身上取回你的另一半魂魄。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妄傷性命。」

接著,楚穆轉頭看向我,眼神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哀求:「小白,我知道慕雅之前做得不對,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苦衷……這算是我最後一次求你,把她的魂魄還給她,這對我們誰都好。你也知道你當時下的詛咒太過狠辣,但若是你肯把魂魄還回來,這一世的詛咒就算破了,我以後會帶慕雅走得遠遠的,讓剩下幾世的詛咒永不應驗。」

說起苦衷,我自然知道慕雅如此不擇手段是為了什麼。她當時在族中的地位岌岌可危,不得不拿出點成績來,最好的選擇莫過於對自己的宿敵下手。我也是當過族長的人,要論苦衷,誰的苦衷又能大過誰?

「楚穆,」我客氣地開口,卻不是接他的話茬,「你能將珞珈山恢復到今天這般面貌,真是辛苦你了。」

「不過我最感激你的,還是你讓我重新見到了雲澤。」我說著,嘴角終於帶上了一絲真心的微笑。

前世的我第一次瞞著楚穆跑下山去,離了族人無微不至的照顧,我才發現夢貘滾圓的身軀並不適合漫山撒歡,那時的我就暗暗覬覦上了坐騎這種存在。我並不知道雲澤就是魔界外出歷練的少主,當我從窮奇爪下把這隻傷痕纍纍的老虎救出來時,他幾乎奄奄一息。

全族的人都反對我養這麼頭凶獸,我畢竟剛剛擔任族長,還未能服眾,就連雲澤一開始對我也沒什麼好臉色。

我盡職盡責地給他洗刷皮毛,替他包紮傷口,可憐巴巴地指望著這隻老虎什麼時候能良心發現讓我騎上一騎。族人被我養虎的壯舉嚇得夠嗆,連楚穆都來勸我,說養虎為患,說雲澤畢竟太過危險,而我正在單方面地氣惱他為了慕雅冷落了我,楚穆越勸,我就越對雲澤上心。

現在回想起來,在我幾乎可以稱之為孤獨的童年中,雲澤是我僅有的救贖。

所有人的反對聲里,只有我和他相依為命。

報應果然還是來了。

許是年紀尚小,雲澤還不能很好地掌控身上的魔族血脈。當他陷入魔血暴動時,魔性會完全蓋過他的理性,他腦中只會剩下瘋狂的殺戮。

而倒霉的,他第一次魔性暴動,我就在他的身邊。

我幾乎送掉自己大半條小命,才勉強扛住了這位未來的魔尊,把他的破壞力控制在了珞珈山一處偏僻角落,沒讓他徒手拆了我這一畝三分地。族人見到我的傷勢都嚇了一大跳,揚言要把那隻白老虎燉一鍋龍虎鬥,我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才勉強讓他們相信這是我自己天劫提前到了。

事實證明他就是我的劫。

當雲澤清醒過來時,他看著我,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複雜。

後來我琢磨了一下,那眼神大概是在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愚蠢的人類。」

然後,雲澤漸漸地接納了我,會讓我靠著他睡覺,會在我一個人難過傷心的時候靜靜地陪著我。

有時候,我枕著的白老虎也會變成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眉目如畫,氣質疏朗,他會小心翼翼地替我摘去落在臉上的花瓣,會偷偷地數我的睫毛。可是他並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我只是在裝睡而已。

他其實是喜歡我的吧?

我模糊又幸福地想。

雲澤,我也喜歡你,是真的。

雲澤的歷練期滿,就要回歸魔界之時,他不欲令我傷心,便學那些民間話本里演的那樣,給我留書一封,不告而別。

而據族人事後描述,我看到那封書信的表情如遭雷擊,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千里,終於在千丈連雲的昆崙山腳下、魔界的入口追上了他。雲澤折了雪山之巔一枝含苞待放的瓊枝贈我,說若是我以後有事,可以拿著這枝瓊枝,向他提任何要求。

那枝瓊枝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即使是後來我重傷了慕雅,要孤身一人前往歸墟求取龍骨替她治傷。明知那是十死無生的埋骨之地,我也不捨得用它去消耗那個寶貴的承諾。

雲澤,你為什麼還不回來呢?現在的我,就快要死了啊。

死了的意思就是,九天十地諸子列國,上窮碧落下黃泉,你以後上哪兒再找這麼一個願意同你過混吃等死的幸福生活的媳婦兒呢?

楚穆到底沒能攔住慕雅,急欲找到自己半魄下落的慕雅瀕臨瘋狂,他只一個閃神的工夫,慕雅的指甲便穿過了我的咽喉。

而我微笑著,手掌一翻,一團閃爍的白光猛然被我掐滅,碎成無數碎片,接著灰飛煙滅!

慕雅發出了一聲慘叫,那是她的另一半魂魄,我哪兒也沒藏,在輪迴的時候,她和我的記憶便同樣被鎖進了鎖靈虛之中。

「小白——」

聽著遠處雲澤的叫喊,我默默地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本來不想讓他看到的,上輩子慕雅正是挑中雲澤度劫的那一日發動進攻的,等雲澤傷痕纍纍地趕過來時,只來得及見證我的身死名滅。

這一世,和上一世的結局,竟然驚人地相似啊。

我和慕雅同時倒了下去,楚穆上前兩步,緊緊地擁住了慕雅。我倒在床上,一道白光撲過來,雲澤顫抖著,要給我施療傷咒,但是無濟於事。

這兩敗俱傷的結局,從我成魔立誓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被註定。我要慕雅為她曾經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哪怕拼上我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可是現在,我忽然有些後悔,在我看到雲澤驚恐的臉時。

我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牢牢抓住他的手,血從傷口處涌了出來,濺了我與雲澤一身。

而慕雅看起來比我還要凄慘,她一臉梨花帶雨的驚恐模樣,拉著楚穆的袖子,語無倫次道:「我要她的仙骨,只有她才能救我了!楚穆,楚穆你幫幫我!」

我又好氣又好笑,我的仙骨確實能煉化為丹,只是她當我旁邊杵著的雲澤是個死人不成?

慕雅她大概以為自己不管提出什麼要求,別人都必須要滿足她,殊不知她只是仗著楚穆愛她罷了。

如果說我以前還對楚穆有什麼感覺的話,現在我對他只剩下同情。

雲澤猛地轉身,我看得出他處在暴怒的邊緣。慕雅顯然也被他嚇了一跳,識趣地閉上了嘴。

雲澤伸出手,萬千的光華猛然間從慕雅身上被抽離,匯聚到雲澤手上。慕雅徒勞地張著嘴,她的生命正在一點一點地消失,奇怪的是,楚穆竟然沒有阻止,他只是默默地看著雲澤的動作,在慕雅魂魄完全離體後,將那團光球攏在袖中。

他低聲說道:「謝謝你。」

「算是你讓我重見小白的酬勞。」雲澤說得很不客氣,「我對你並沒有任何好感,特別是你之前用計把我騙離小白的身邊,之所以強忍著手癢不揍你,是小白不喜歡我打人。」

楚穆搖搖晃晃地向外走,走到洞口,他回頭,低聲說道:「小白,對不起。」

他的身影逆著陽光,看起來憔悴而悲傷。

有什麼可道歉的呢?

不過是之前他錯失了我的愛情,之後他錯失了我的友情。

我把慕雅的另一半魂魄打碎,固然是能讓她痛苦一時,可是那些魂魄的碎片不會消失,它們會散落在九州大地上,等待一個人去將它們一一撿起。

「我會走遍這九州,為慕雅搜集她生下的那些魂魄碎片。我保證,我們以後不會再出現在你們面前。」

我目送著楚穆離去,猛然覺得這山洞內好像靜得有些出奇,我細細一想,驚出一身冷汗。

——雲澤這個大醋缸子還站在旁邊呢!

我可憐巴巴地去拉雲澤的袖子,他沉默半晌,再度開口說話,聲音竟然帶上了一絲哽咽:「我其實……已經找父親商量好了對策,我想解開你當年立下的詛咒,我不想讓你每次都這樣死在我面前。」

我默默地在雲澤的手臂上,一筆一畫地寫道:對不起。

「可是你為什麼不肯等一等……一千年之前你就沒有等我,一千年之後你依然扔下我一個人……」雲澤沒理我的道歉,他將臉埋進我的手掌,我覺得掌心一片濕潤。

我下輩子一定等你,真的,雲澤,我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是你的。

我聽見自己用嘶啞難聽的聲音做出許諾:「下輩子……下輩子誰都別想來打擾咱們兩個混吃等死的生活……」

雲澤著看我,我用盡全力給他擠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我會去找你。」在我意識消逝之前,我聽見雲澤這樣對我說。

我真倒霉,真的。

別的耗子偷塊糕餅點心什麼的都是手到擒來,唯獨我這隻號稱修仙的白耗子,剛一溜出牆角,就被一個結界當頭罩了個正著。

據說我們這樣的,抓住了會被人亂棍打死,於是我牢記前輩們的叮嚀,立刻四肢攤開,肚皮朝天,翻著白眼裝死。

雖然我修仙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兩百來年,但是我裝死的功力,可是連隔壁縣令府上水池子里的那隻老王八都要稱道三分的!

這個時候,一隻大手伸過來拍了拍我的小肚皮,我遵循「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屏息靜氣,氣沉丹田,繼續裝死。

過了好一會兒,我聽見腳步聲逐漸遠去,身邊的結界也被順手收走——這人竟走了?

我立刻原地復活,變出人身,一個餓虎撲食就要向桌子上的那塊千層糕撲去——該死的師父說什麼教我辟穀,我最近喝了七八天西北風,只喝得頭暈眼花,見誰都想撲上去啃兩口。

修仙修到我這程度的,只怕盤古開天以來,只此一家。

就在我指尖堪堪撲到糕點的那一剎那,耳邊風聲響起,我心下一沉:完了,

有一個人以餓虎撲食之勢撲在我身上,我抓緊時間將那塊千層糕塞進自己嘴裡,以一種死無對證的姿態毅然迎上了那個人的正臉。

咦,長得還不錯?看他雙眼之間靈力流轉,竟也是個修仙的仙友?

我眼珠一轉,套關係道:「不知道仙友有何要務,下凡來此?」

這位長得不錯的仙友在我臉上啃了一口,說道:「小白,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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