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山姜︱「春風十里不如你」的正主來了

艷山姜

學名：Alpinia zerumbet

別名：草豆蔻、玉桃、大草蔻

姜科山姜屬

多年生草本

認識一種植物，跟認識一個人一樣，第一印象未必可靠。這需要時間，也需要多交往，才能得出正確的結論。

眼下，城市裡隨處可見的花葉艷山姜（Alpinia zerumbet var. variegata）開得正盛。這種高大的斑葉草本植物，在園林綠化上應用極多，重慶城裡，道路兩旁，公園，小區綠化，處處可見它的身影。

你一定見過這隻

這些天梅雨連綿，人都快霉了，花也就這樣了

花序是下垂的

多本植物志上都眾口一辭：「這是一種極美麗的庭院植物......」然而私心裡，我一直並不贊同這個結論，直到今年夏天遇到了它的原變種——艷山姜，一下子恍然大悟，知道了問題出在哪裡。

葉片純綠的艷山姜非常高大，目測至少是高過人頭的，莖幹比較直挺，整體氣質相當飄逸。而花葉艷山姜呢，大概是為了方便人們觀賞，整個植株矮化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我見到的很多花葉變種，都長得東倒西歪，就像一個腰板直不起來的美女，氣質自然大打折扣了。

這種挺拔的身姿，才擔得起「極美麗」這個點贊

葉排列成左右兩行，基部呈鞘狀，先端具葉舌

艷山姜與花葉艷山姜成串的花其實是很相似的。但就是這一點點的差別，兩種植物給我的觀感竟然相去甚遠。若用「極美麗」三個字形容艷山姜，我給一百個贊。

艷山姜（也包括花葉艷山姜）的圓錐形花序從枝頭抽出，呈下垂狀，長可達30厘米左右。每朵花都有一枚絕對吸睛的「花瓣」：又大又艷麗，黃色而肥厚，上面還有多條紅色的斑紋。然而，這不是真正的花瓣，而是特化了的退化雄蕊！植物學上稱為唇瓣。

圓錐花序，生於枝端，通常下垂

唇瓣是艷山姜花上最美麗的部分

艷山姜的花朵結構真是很特別。與這枚遺世獨立、風華絕代的唇瓣相對而生，位於其上方正中的，是惟一一枚能育雄蕊。這是我見過的體形最大的雄蕊了，連花絲都是寬而厚重的帶狀，更是極好的觀察樣本。如果你想搞清楚雄蕊的結構，比如葯隔、葯室、花粉之類，沒有比這更好的標本了，因為實在是夠大。

能育雄蕊，厚重得就像一塊黃油

柱頭上翹，說明花粉還未完全釋放

它的花柱，是從下位的子房出發，穿過能育雄蕊的中部再從其頂端伸出來的。當花朵釋放花粉時，柱頭上翹，以免沾上自身的花粉；花粉放完後，柱頭則變成下垂狀，以便接受來自其他花朵的花粉。這就避免了自花傳粉，保證了遺傳基因的活力，是很高級的技能哦。

真正的花瓣呢，存在感很弱，只比花萼略大一點，都是乳白色的，先端帶一抹桃紅。

蒴果卵圓形，具條紋，頂端花萼宿存，成熟後開裂

且慢......記憶中，像這樣鳩佔鵲巢、喧賓奪主，退化雄蕊比真花瓣還要得瑟的，以前是遇見過一次的——美人蕉。它們還真有點遙遠的血緣呢。美人蕉科與姜科，在更上一層的分類級別里，同屬於姜目，是吉祥的一家。

山姜屬的屬名Alpinia是以義大利植物學家Prosper Alpinus的名字命名的，艷山姜的種加詞zerumbet則源自一波斯詞語。看上去充滿了高大上的國際氣息吧？然而，它卻是極古老的中國植物。艷山姜產於我國東南部至西南部各省，並廣泛分布於熱帶亞洲。

南太平洋的阿森松島發行的艷山姜郵票

達爾文曾在此島進行過科考

只要一說到極古老的國產物種，有經驗的讀者都知道，一個特權就是——肯定很多詩人寫過它。不過，在唐詩宋詞中，它不叫艷山姜，而叫豆蔻，豆蔻年華那個豆蔻。

最出名的當然是杜牧的《贈別》了：

娉娉裊裊十三餘

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

卷上珠簾總不如

也是這一次，我才注意到，馮唐老師那句刷遍朋友圈的金名「春風十里，不如你」，原來根在這裡啊。

豆蔻梢頭

自從此詩一出，「豆蔻」一詞就變成了青春美少女的專用形容詞。後世的很多名詩人詞人都用過這個典，但用來用去，包括蘇東坡姜夔在內，總超不過杜枚的原作。惟有王安石的兒子王雱寫的這句，「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頭」，還有點味道。

嚴格說來，唐詩宋詞中出現頻率蠻高的「豆蔻」，除了指艷山姜，還有可能指山姜屬的其他種，比如草豆蔻。它們大多具有氣質相似的花與花序。

然而，名字帶「豆蔻」二字的植物，除了山姜屬，姜科正牌的豆蔻屬（Amomum）里也有一堆。我們做自家鹵時加的草果、白豆蔻之類香料，都來自這一屬。為什麼入詩的豆蔻是山姜屬的，而不是豆蔻屬的呢？

沒有一位詩人描摹過古代中國的豆蔻長什麼樣。我覺得，答案應該是用排除法得出的。來看看中國植物志的描述：

豆蔻屬「具葉的莖和花葶通常各自長出；穗狀花序由根莖抽出，生於常密生覆瓦狀鱗片的花葶上。」這表明，豆蔻屬的花不可能是開在枝端的，通常是低矮地開在接近地面的地方。豆蔻梢頭這一說，顯然是不能成立的了。再說，顏值與氣質都不夠擔當啊。

看看下面這張花序圖，勝過一切解釋。

左為艷山姜，右為草果

圖：plantillustrations.org/

文章與植物圖片（除註明出處外）均為作者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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