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社昌：愛情，不是說走就走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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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社昌：愛情，不是說走就走的旅行（30）

第三十章希望

叔叔回到家裡，叫自己的女主人炒了幾個程三平時最愛吃的菜，又燙了兩壺隔年老酒，就看見程三無精打採的躲閃著進了屋，他立刻高聲地叫著程豆的名字，這樣的提醒，程三當然知道。程豆答應一聲，站起來說，叔叔，你叫我啊？什麼事？

今天挖到幾個冬茅老鼠，正好還有兩壺去年的老酒，我們叔侄幾個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怎麼？三兒呢？也叫上他。聽口氣，程三不像是今晚的主角了。

這才是叔叔的聰明之處。

程豆一邊回答一邊伸長脖子朝裡屋望了望，噫，剛才還看見他，可能是到裡屋去了。

說句實話，程三的自我修復能力還算是不錯的，狀態也明顯好了許多，通過這件事，他看清了一些事情，兒女情長故然很重要，但不是生活的全部。他不買醉了，狗生出院後，他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在家裡想心事，那次事故幾乎花掉他所有的積蓄，自己還差點丟了性命。如果還不振作起來，全家人都得為他擔憂，特別是看到母親為他傷心難過的樣子，他也很難受。母親悄悄跟蹤自己，程三不是不知道，只是因為自己心裡的沉重感，他根本顧及不了這麼多，一個連生命都不珍惜的人，對周圍的一切自然變得及其淡漠。每次放縱自己，爛醉如泥的時候，絕望與無助像把無情的利劍刺得她灼灼生痛。有女人在，那種溫馨，那種充實，那份滿足感讓他好陶醉。女人的溫暖確實是最長情的告白，家庭的溫馨才是維繫情感的紐帶，對於穩定一個家庭來說，這是一種看不見的力量。他回想著，當他勞累一天回到家，看到旭旭瞞珊著步履向他走來，嘴裡一個字一個字的叫著爹爹時，疲勞感一下子消失了，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迅速地升華，一股暖流湧上心頭，一種從未有過的滿足，顛覆了他的人生觀。人世間還有什麼比這更富有幸福感的呢？出現那樣的事，他覺得不全是許秀靈的錯，在遇見他之前，她有選擇自己幸福的權利，她最大的錯就是不該隱瞞這件事，而事實上，即便告訴他，他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他一樣會喜歡她，愛她的。可是，這件事來得太突然，自己一時轉不過彎來，弄得大家都難受。可是，她許秀靈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裡去，帶上旭旭一走，已經一個多月了，留下空洞洞的房子，讓他飽嘗孤獨和寂漠。他長長嘆一口氣，不原諒，不原諒又能怎樣呢？他的心裡滿滿的全是許秀靈！她一走，他的整個心裡都是空空的。看來，他對她的愛永遠多於她的缺點和錯誤。有時候，男人就得像一個盛大的溶器，對自己所愛的人，只要是她身上的東西都得溶納，不管是她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優點和缺點，好的和壞的。他根本就放不下她，愛她勝過愛自己，這一個多月來的冷靜，並沒有削弱她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反而有一種特別的思念，他對她以前的種種早就已經釋然了。他突然聽到叔叔喊他喝酒，騰的一下站起來，小跑著走向叔叔家。

叔叔看到程三，立刻變得滿臉溫柔。程三不失禮節地沖叔叔笑笑，既熱情又周到，他可以肯定，不用再擔心他走不出那個陰影了，他放心了，心情也好了許多，來來，這杯酒呢，我敬你們兄弟幾個。

大哥說，這怎麼行？鋤頭把倒逗起，應該晚輩先敬長輩才對？！

呃！叔叔變乖了，沒以往那麼認真了，說什麼長輩晚輩，一個桌子上坐著，四方一樣大。

程三笑了笑，說呷杯酒還這麼多講究，我看這樣好不好？來個共同上升，都喝了，不分彼此。

大哥還是有些猶豫，說這……不好吧？

叔叔說，這有什麼好不好的？我看這個提議要得，說著，他最先站了起來，幾個人見叔叔都這樣了，也都跟著站了起來，相互示意一下，滋的一聲，每人的第一杯酒就下肚了。酒過三巡，許秀靈把握好機會，抱著旭旭站在程三身邊，這突然的舉動，程三又是驚又是喜，他一把抱住崽崽，久久的凝視了一會兒，又緊緊的抱在胸前，眼睛有些漠糊了。這麼久不見，這份意外的驚喜，程三暫時忘記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借著酒勁說，秀靈啊，你就真的做得出來，一走了之，把我當作空氣。再怎麼樣，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知道嗎？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說，我這裡滿滿的依然是你們娘倆呀！

聞此，許秀靈滿滿的全是感動，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濕潤了，這些日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寂寞和煩惱就像一個看不見的催淚彈，時時刻刻侵襲著她。剛才聽程三這麼說，她忍不住又要哭了，這不僅僅是感動，更是一種慰籍。此刻的許秀靈，平靜中帶著矜持，她說，我畢竟是個女的，也不見你上我家去呀！她在接旭旭的時候，小聲說，我是想你，可你生氣的時候，說出來的話，那麼絕決，凶的時候，又是那麼嚇人！

通過這件事，我想通了，你回來吧。

許秀靈還想說什麼，嬸嬸趕忙上來接住旭旭，說我來抱，秀秀，你坐在這裡先吃飯吧。許秀靈半推半就與程三並排坐著。

不一會，母親和弟弟程武也過來了，程武不客氣地挾塊冬茅老鼠肉送進嘴裡，說好香的，鹽味也正好，幾好吃的。叔叔吶，什麼時候得罪你啦？這麼好吃的東西怎麼不見喊我？

叔叔說，你才回來，怎麼知道我沒叫你呢？

見他這樣，嬸嬸已經拿來碗筷。說才知道嬸嬸炒的菜好吃啊？

大嫂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帶著明明和亮亮也過來了。叔叔說，大家站一下，把桌子扯到屋中間，都在這邊一起吃，好久沒這麼熱鬧了，算是慶祝一下。

母親說，不啰，我那邊都做好了。

做好了？也沒關係啊，把飯菜端到這邊來。叔叔說，一大家人，熱熱鬧鬧的，吃起來還香一些。

要得。母親笑呵呵呵的說，這是個久違的笑容，她拉著大媳婦的手，往屋裡走去，愉快地邁著老年步，精神一下子抖擻起來。

第二天，程三吃了早稀飯，騎上自行車上就要出去。許秀靈趕緊追出來問道：三哥，你要出去呀？

是啊，秀秀，這麼久了，再不做事，人都會生鏽了。

那你打算干點什麼事呢？

不知道，先出去看看，不過，前段時間，喝酒的時候，無意中聽說縣水泥廠需要從外面購買礦石，我想出去碰碰運氣。

三哥，給你提個醒要得波？

你說，我聽著。

我是想說，搞項目的話，既要有靠山又要具備資金。

是的，這我知道。如今做場事，誰都不容易，你說是吧。

你知道就好，要不還是買個手扶拖拉機拉貨吧。

程三搖搖頭，我想換個工種，看看自己的能力。

既然這樣，我也不反對。去吧，路上要注意安全。

好的。程三騎著自行車，叮叮噹噹的行走在村前的機耕道上，不一會就走上了沙石馬路。許秀靈看著他背影，心裡依然不夠踏實。

一個月之前，程三在酒店喝酒，昏昏沉沉中，聽說過水泥廠在廠外採購礦石的事，後來在無意中又證實了這一說法，當時的他，眼前一亮，要是能讓山溪洞爭取到這個項目，該是一件多麼好的事情啊！只可惜一連串頭痛的問題困擾著他，整日里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想法和行動根本無法統一。這個掙錢的動力也就只是想想而已。

而事實上，這個消息不僅僅是程三知道，許秀靈也知道，好多人都聽說過。可真正把它當回事的人並不多，所以說，同樣一個信息，你掌握了，應用了，就是財富。

這個方案，市政府早就研究決定並下發了紅頭文件。可這麼大的事，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只聽到雷聲沒看到雨點。這一拖，說不定就給程三拖出個生財的機會。

程三好像很有信心，騎上自行車徑直去了縣水泥廠。找到質檢科，李科長笑了笑，直接了當的說，我們這裡已經受理了十幾個村莊的報告，有些村裡還已經取了樣了，我估計廠里是不會再增加新點的，為了不耽誤你，我勸你還是先回去吧。

程三說，你們最好認真考慮一下我的要求，不然，……

不然，不然就怎麼啦？

不然，受損失的是你們。

我還以為，你會對我們怎麼樣哩。

豈敢？程三抱拳笑道。

李科長微微一笑，哦，你別說，我還沒有遇到過像你這種談生意的人，李科長專註地看了一眼程三，說說看，他好像對這種談生意的人很感興趣。

程三不亢不卑，因為我知道，你們需要的當然是好礦石，雖然我們那裡遍地都是，但是含量有高有低。你知道，如果氧化鈣含量如果低於百分之四十九，生產出來的水泥就不達標，你是把質量關的領導，你不會不知道。

噫呀，看來，你還蠻懂的，學過化學專業？李科長抬眼看看程三。

沒有，高中的時候接觸過書本，只知道皮毛，但我知道，除了氧化鈣以外，氧化鎂的含量也會影響到質量，我說的沒錯吧？

李科長說，噫呀，你知道的還蠻多的哦。

程三說，市電石廠的原料全部都是由我們那裡供應的，我這個人很實在，你可以去取樣，眼見為實。就算你不相信我，也應該相信你自己的眼睛吧！

李科長點點頭，看來，你是個實實在在的生意人，雖然才剛剛接觸，說話還有點沖，我卻相信你的人品，不過，取樣是必須的，一旦成交，還得天天取樣化驗，這是我們的工作職責。

應該的，程三說。他暗暗高興起來，正可謂家和萬事興，多少時間以來的陰霾，總算遇到陽光，生意已經在輕鬆愉快中悄悄來臨。

程三帶著一臉的愜意回到家裡，正好看見大哥和弟弟也在。程武說，老三，怎麼？你撿到金銀財寶了？

車子沒有了，本錢也沒有了，我想找點事做，不知道如不如意，程三說著，有點不好意思。

大哥說，都已經是過去了的事情，就不要太在意了。不過，看你臉色，我猜想你今天是遇到好事情了，怎麼樣？我猜得沒錯吧？

是啊！但不知道是牯是雌。

什麼事？說說看看。

是這樣的，水泥廠需要從廠外採購大量的礦石原料，我今天去談過了。

這是好事情呀，是真的嗎？大哥的話剛剛說出來，突然又停住了，認真地思索起來。說不過，我們這裡漫山遍野的石頭，你怎麼知道偏偏會採購你的呢？

這個問題，我相信自己，這點談判技巧還是有的。

你也太自信了吧？你知道嗎？廠里早就把消息傳播出去了，可為什麼到現在都遲遲沒有行動呢？

原來你們都知道啊？為什麼？

這還用說嗎？大哥說，這些領導們也在選擇心目中的目標，你以為真的是為人民服務嗎？別美了，這只是說給老佰姓聽的，現在有個什麼項目，多少的眼睛都盯著，沒有一定的關係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覺得這不是主要問題，程三說，一旦合作成功，自然就成了朋友，當了官還怕沒轎子坐？我最擔心的是資金，這麼大的場合，一天的需求量就達到幾百噸，沒有機械化生產，沒有汽車運輸，沒有一定的實力和背景，肯定是不行的。

你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們三兄弟立刻分析起來，每天要消化幾百噸礦石，需要的人力物力，投資成本，粗略一算，只怕沒有上百萬的資金，根本無法順利投產。這筆帳，讓幾個人同時嚇了一跳。

但程三認為，有時候困難大一點也許是好事情，它會難倒所謂的英雄漢。卻不會把一個真正的男人關閉在挑戰的大門之外。見自己的弟弟有決心，大哥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說幹什麼事都會有困難，只是這個合同會不會到手。

哥，合同的事，我有預感，我有把握的，程三說。

這麼淡定？如果真的能夠拿到合同，其他的事就相對好解決了。當然，困難肯定是有的，如果辦一件大事，輕輕鬆鬆就成功了，那就人人都可以發財。就是因為難度太大，有些人在困難面前畏縮不前，成了永遠的窮人，有些人卻不同，他排除了萬難，就成功了。老三，我相信你，支持你。

大哥，你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程豆接著說，我認為，最主要的是，只有能夠拿到合同，就有資格向銀行申請代款。因為這是個產業，對地方的經濟發展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政府不會坐視不管。

是的，大哥，程三站起身，對大哥的話表示非常贊同，說到底，你是當過幹部的，想的問題就是不一樣。

一屋人，講這些沒用的幹什麼？

氣氛，大哥，程三說。

氣氛？程豆笑了笑，我們談正事吶，他在想，這麼大筆的代款，我們沒有抵押物又沒有擔保人，銀行當然不會輕易放款，如果地方政府不出面支持，就是一句空話。一旦拿到合同，再通過生產隊，大隊，再到鄉裡面再到縣裡面，層層把關。現在不是改革開放了么，要發展當地的經濟，這確實是一個好辦法了，如果得到上面的支持，通過銀行對項目的考察，他們認為可行了，資金鏈就解決了！想到這裡，他興奮的一拍大腿，就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程三。

程三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大哥說，到底還是你見識多啊！你說的這個思路……程三佩服地點點頭，三個臭皮匠，看來，還真是人多辦法多啊！

可是，合同會那麼輕易到手么？大哥見老三沉默不語，回過頭來問道，三弟，怎麼不做聲了，在想什麼呢？

程三抬起頭說，我，我在想，我想去找我的老同學，他現在是主管工業的副市長了，如果他能出面說句話，就好辦多了。

三弟，有主管工業的副市長說句話，那還講什麼呢？問題是他會輕易出面么？現在的人滑得像條泥鰍，他們沒有暗股，有誰會替你說話？

也有好人的，清官也不是沒有，不要把事情說得那麼絕對。程三不服氣的說。

然而，事情的發展很快就驗證了大哥說的話。

程三睡在鋪上，輾轉反側，這個看似簡單的事情，不僅真的不簡單，反而倍感棘手。水泥廠採購礦石的事，程三走了一個多月了，一點進展也沒有，談到了關鍵的時候，廠長就會找出種種理由和借口來搪塞，他也看到其他村子裡的人，都拿著各種各樣的農副產品大包小包的往廠長家裡送，平時，他最看不起這些人。現在，他覺得，在人屋檐下不得不底頭。看來，只有曲線救國了。他把家裡唯一拿得出手的二十斤茶油搬出來，又買來一個大塑料古，把油裝進塑料古里，像做賊一樣的偷偷的趁著夜晚送到廠長家裡。他以為這樣就會有下文了，然而，這種小兒科僅僅是一廂情願而已。

這一天，程三又想出去碰運氣，他想在水泥廠辦公大樓前逮住廠長，把自己的規劃說給他聽，作為一個廠長，他應該會以廠里的利益為重的。突然間，看到一隊人馬簇擁著一個人向廠長辦公室走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主管工業的副縣長，那個人不就是老同學么？程三仔細地看了看，不錯，他在心裡暗暗興奮了一陣，正可謂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他不慌不忙的，待廠長與李縣長熱情握手的時候，他急中生智猛的衝到前面，喊著縣長的名字，握著手親熱地攀談起來。這下子搞得全場的人，雲里霧裡。廠長到底在官場里待得久，見多識廣，也趕緊熱情地拉住程三的手。嘴裡還說著客氣的話。

這時，只見程三又尷尬地退回去了，說不好意思，打攪你們公事。

李縣長本來有些不悅，待看清是程三時，才轉怒為喜，說老同學，既然碰到了，就一起喝杯茶再走吧。……呃？你怎麼會在這裡呢？有什麼事情嗎？

程三不好意思地說，剛才是我太魯莽，聽說廠里礦材原料品質比較差，生產出來的水泥質量不達標，廠里不是計劃要在廠外採購嗎？所以我就來了，嘿嘿。我們那裡的礦石，你是知道的，氧化鈣含量相當的高。

李縣長沉思了片刻之後說，我今天就是來解決水泥質量問題的，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處覓，得來全不費功夫，你們那裡的礦石確實不錯，燒出來的石灰不僅結構力強，而且潔白，最適合我們的特種水泥生產。縣長回過頭來，看著何廠長說，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么？我建議你馬上派人到他們那裡去採樣化驗。

聞此，何廠長眼睛都綠了，尷尬地看了程三好久。在這種情況下，他又不得不點頭同意。他的心裡迅速地調整好自己，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下子打亂了他原先的計劃，換了誰都一時反應不過來。

第二天，程三果然接到廠裡面的通知，要求他派人帶隊去采點取樣。何廠長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後有的是機會。看來，大哥說的官場腐敗並不是危言聳聽。

不多久，山溪洞的礦材原料廠總算正式掛牌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