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散聞（三）：神保町散步

我是通過常任俠知道神保町的。

1935年4月18日夜晚，初到東京一個多月的常任俠伏案寫一篇文章《東京的書店街》——「我曾經勾留過的都市，書店總去巡禮過，尤其是舊書店，對我有更深的嗜好。在東京，因為住的地方在神田，門前即是書店街，左鄰右舍全是書店，所以更常去翻檢一些舊書，作為閑暇時的娛樂。東京的書店街，是在神田區，尤其集中於神保町一帶。書店的分布，由神保町向東，一直到駿河台，向西一直到九段，向北一直到水道橋，靖國通算是中信，最盛、最大的書店，都在這裡。」

常任俠可謂嗜書如命，自他1935年3月9日第一天到東京，就在舊書店買得《蕗谷虹兒詩畫集》一冊。此後，常任俠幾乎無一日不買書，如他自言「此種癖好，自戒非常困難」。

陸陸續續讀完常任俠（1935.3.5-1936.2.17）（1936.8.1-1936.12.20）兩次在日本期間的日記，他所記錄的買書經歷讓我對神保町著了迷。

所以，到日本第一天，我就去了神保町。

按說這理應是按圖索驥的觀察與拜訪，實際上卻是置身汪洋大海，如浮萍。我已經忘記此前通過《神保町書蟲》這本書以及其他攻略所查認的每一家書店的特色是什麼了，一家又一家書店橫陳在街路旁，我才明白，這種相遇註定只是造訪，而不能有所發現。

從神保町地鐵站出來，我使勁兒把神保町書店地形圖從記憶里翻出來，那是一種似是而非卻又精準可靠的方位。我閉上眼，避開眼前世界的干擾，用最多的時間沿著記憶里的線路走了一遭。很快，我找到了大概的方向。

儘管一天才剛剛開始，我卻有一種臨終的焦灼感。因為即使一目十行，也不能把所有的古舊書籍掃描入大腦，更不必講分析的層次了。於是，我索性在書架前讓自己鎮定下來，可是，這真是為難自己的剋制，並且我畢竟是受情緒所控之人，心裡不時自我倒計時。

不太容易把當時心裡的不安和快感用文字記述下來，那是一種混雜的情緒，我自己可以察覺到自己的心神不寧，然而，又確實不能自已。在書架前，我的視線是模糊的，幾乎一瞬間的事情，我被它們包圍了，就像一個被對陣的氣勢而不是兵刃擊敗的士兵，即使心裡想著仍要戰鬥，但是微小的細節動作已經把我的束手就擒表達了出來。

就像一個握著刀槍的戰士，面對沙場，我怔怔的愣在那裡。而戰鬥沒有因為我的靜止而停止，山呼海嘯，萬馬奔騰，耳邊是廝殺的爭戰。所有的人不顧我，既不把我當做俘虜，也不把我當作對手，任我在其中。

在矢口書店門前，我拍了一張照片。實際上，這家映畫主題的書店並不是我的興趣所在，只是臨行前我需要找到一個坐標，以避免我在偌大的神保町迷失。幾次強化，地處轉角的矢口書店便成了我的對標地點。等於說，我在矢口門前的興奮和喜悅不只是對矢口書店，而是整個神保町。

也沒有在矢口書店待多久，買了日本演員、畫家榎木孝明的一幅字「鄉愁」留作紀念。後來整個下午的閑逛更是沒有具體的指向，由於正是新年，許多店鋪並未營業，我見門便入，走過，路過，錯過。進入每一家書店時，我都像賽道旁的運動員教練那樣，心裡掐著一塊秒錶，表面平靜，內心卻緊張刺激。

在神保町散步，一百多家古舊書店當然是一時看不完的，一會兒工夫，它們密集的排列就讓我的眼睛陷入無知。這一天，我並沒有什麼收穫，印象成為唯一的增益，這是一種都不足以稱為走馬觀花的拜訪；至於我在神保町心滿意足，則是另一天的故事了。

裝不下幾個錢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