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只有他敢在美術館裡對著杜尚的小便池撒尿！

設計 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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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自：東方藝術大家

ID：masterart2014

1986年12月，一場名為「觀念21」的行為藝術展現發生在北大，當即造成了巨大的社會影響，並引發廣泛關注。當時就讀於中央工藝美術學院的奚建軍便是這場重要藝術計劃的發起人之一，參加這次行為藝術的還有溫普林、朱青生、范迪安等藝術家。這場口號為「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藝術計劃打開了中國當代行為藝術的大門，並對三年後發生在中國美術館的「89藝術大展」產生了深遠影響，奚建軍在內的這一批年輕藝術家們也由此成為中國80年代改革開放後的中國先鋒當代藝術實驗者。

奚建軍觀念21藝術小組的發起人之一 1986

從當年轟動一時的「觀念21」直至今天，在三十年的職業藝術生涯中，奚建軍保持著對世界的敏銳好奇心與創作激情，在不同的藝術媒介創作中遊刃有餘，藝術風格愈發成熟，創作也不斷進入新的階段。

「觀念21」行為藝術結束後的同一年，25歲的奚建軍也從美術學院畢業，他隨即定居倫敦，在倫敦大學歌德史密斯學院獲得藝術碩士學位後，繼續開始自己的藝術創作。近年來，周轉於歐洲和亞洲，倫敦和北京，「世界公民」的身份讓他的藝術創作也跨越於東西方之間。經過多年的構思和籌劃，奚建軍在2017年完成大型裝置作品《通天塔》。通天塔的靈感來源於聖經故事題材的油畫《巴比倫塔》，藝術家重新改構，創製了另一個當今現實生活里的巨型巴比倫塔。和從《巴比倫塔》中創作出的大型裝置一樣，奚建軍也嘗試用不同的語言解讀另一類藝術文化，在油畫作品《另一道風景》中，藝術家把英國18世紀的銅版畫作為繪畫創作的背景，用一種更抽像的語言復蓋於繪畫上，旨在把歷史打散重構，提煉出新歷史景觀的繪畫圖像。

奚建軍作品通天塔 2017

奚建軍在歐洲生活的那段時間，中國正發生著巨大變化。在經過了八、九十年代，尤其是九十年代的經濟改革和轉型之後，彷彿在一夜之間，這個國家就融入到了全球化的浪潮之中。2008年奚建軍在中國主辦奧運會期間回到北京，北京正沉浸於舉辦奧運所帶來的一股亢奮的情緒之中，對於中國的巨大變化，奚建軍的思想與情緒，也被這個歷史潮流所裹挾和刺激著，視線也日益轉向了對國家、社會、政治和經濟關係的思考。

2012年，藝術家歷時兩年創作出裝置藝術《航母計劃》，作品的誕生與中國2008年的奧運以及這個國家日益興盛的民族主義緊密相聯，並回應了奧運主題「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航母」作為海上霸權的象徵，是國家強盛，經濟騰飛和大國崛起的象徵，在這裡它也被藝術家用來比喻一種帝國邏輯，以及未來面臨的各種挑戰——無論是政治、經濟、軍事還是文化的東西方關係。

奚建軍作品航母計劃 2012

如果說「航母」是一種海上霸權的象徵，那麼傳統建築便是不同國家的文化象徵。 2013年，奚建軍把倫敦巿中心著名地標之一，象徵著英國幾百年獨立，發達和殖民統治的大本鐘帶到中國，於北京再造了一個裝置作品《大本鐘》，奚建軍請來十幾位浙江東陽的木雕師傅花了一個月時間在位於北京東郊城鄉結合部的簡陋小屋裡，把這件作品一刀一刀地雕刻出來。「大本鐘」傾斜的身體像是義大利的比薩斜塔，哥特式與維多利亞式的混合風格又昭顯了它的英國血統。對於這件特別的「大本鐘」，藝術家的本意並不是為了原樣複製一個縮小版的大本鐘，而是用解構的手法去引入新的敘事與結構，從而引發新的認識與闡釋，這件裝置作品亦希望為中西合璧敲響另一首當代藝術的鐘聲。

奚建軍作品大本鐘 2013

25歲從美術學院畢業後定居倫敦的奚建軍，作為一個外來者，以一種近乎於「野蠻」的姿態闖入了溫文爾雅的英國藝術圈，成為了一個在很多不同藝術領域和媒介里遊走的觀念藝術家。1992年，在泰特美術館的現場，奚建軍和蔡元對著在現代美術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的杜尚的小便池《泉》撒尿的藝術行為，讓著名的小便池在被人瞻仰幾十年後第一次賦予了它真正的使用功能，這種介入行為改變了其在文化史中的意義及地位，成功贏得了屬於其自身的敘事要素，並轉變了原有物品的歷史意義，把它從現代藝術史的多重語義的包裝中解放出來，大膽嘗試從一個不同的角度去解讀和解構作品對象在文化和政治體系中所佔據的經典形象和解釋。2014年，奚建軍在北京把這件日常生活所用到的小便池用金屬再打造成世界最大的《杜尚盆》，小便池如同一面兩米高的鏡子，光可鑒人，高度剖光的表面反射著展覽周圍的景象，它自覺地佇立在那裡，如同一個關於中國文化圖像的永恆隱喻，這件世界最大的「杜上盆」，也旨在讓後人藝術家回憶這件在1917年用其改變了當代藝術史的重要時刻的里程碑。對於奚建軍來說，「再創作」《泉》的思考也得以不斷加深：從當初純粹學習杜尚精神，到把當代藝術史延伸與對話，再到本次連接現實、關注現實，這就像是一次次地復活著作品的不同部分，最終構成了純粹的「杜尚精神」，翻開了歷史新的一頁。

兩位藝術家在杜尚的小便器上撒尿，泰特當代美術館，倫敦，2000

奚建軍作品杜尚盆 2014

在奚建軍看來，當代藝術重要的不是經典或者成為經典，而是徹底的打破與顛覆。在歐洲多年的藝術生活，讓奚建軍對藝術的審視和拷問變得更鮮明更深刻，有趣的是，與對杜尚的思考相似，奚建軍對安迪沃霍爾這位成功將藝術與商業結合的美國波普藝術之父的重新追問，也象徵性地為藝術家提供了在藝術上討論中國狀況的可能性。奚建軍於同年打造的《安迪超市》——安迪沃霍爾手拿湯料在送貨車上與一位中國時尚女士把消費品遞給觀眾的情景，由此借用安迪沃霍爾形像拷問當下藝術過份商業化而帶來的問題，奚建軍對於藝術創作的背後是對體制與權力永不變的批判與思考。

奚建軍作品安迪超市 2014

奚建軍作品杜尚輪 2015

在藝術創作的觀念和方法論上，杜尚無疑是對奚建軍產生很大影響的藝術史人物，杜尚的《泉》與奚建軍的藝術創作也始終保持著某種密切的聯繫，如果深入剖析奚建軍一系列的藝術活動和作品，就會看到一條清晰的，由達達運動一直到波普主義所串起的一條主線，而二十多年來奚建軍就是沿著這條藝術的線索狂奔下去，踐行著他的理念和理想。創作「杜尚盆」的第二年，奚建軍再次改裝了杜尚的精典作品《杜尚輪》，用車輪的中心點來衡量兩邊的力量和平衡，轉動著有象徵意義的東西方宗教的塑像，在世界不可缺少的重要能源——油桶上尋找自己的角色和籌碼。「油桶」作為隱喻全球商業化的一種世界通用符號，奚建軍也把它放進了2015年創作的另一個作品當中——坐在油桶上的人。

奚建軍作品坐在油桶上的人 2015

《坐在油桶上的人》是奚建軍在法國南部港口的一次行動藝術作品展現。他把油桶當作世界能源爭奪的重要媒介，用油彩塗滿臉，坐在桶上，把鞋放在頭頂上2小時並尋找失控與平衡，而後又回到北京工作室完成了中國傳統的跪坐抱拳的銅雕放在金色油桶上，以此隱喻能源是我們生存在地球環境中不可缺少的自然物質。從杜尚輪到坐在油桶上的人，我們可以看到藝術家那不羈的想像力的背後，是一條清晰合理的，自然生髮的邏輯與創作主線，面對這個紛擾困惑的社會，藝術家通過這些作品連接東西方，勇敢挑戰當下的政治和經濟強權。

奚建軍作品坐在油桶上的人 2015

一個新的中國在文化衝擊中發展起來，超級市場、高速公路、高層建築和無所不在的快餐店已經在這座城市古老的胡同中雨後春筍般地出現，外國文化的「入侵」也顯得如此瘋狂，英國著名魔幻小說《哈利波特》系列風靡全球，「哈利」這位虛擬主角也成功吸引大量中國粉絲，奚建軍創作的《哈利在中國》想像著哈利神奇游飛到了中國，像中國的孫吾空一樣忽然駐足停留在一個巨大的解放鞋上，迷失在中國眾多的人口和高大的建築物叢林中，當代中國經過長時間的冬眠之後進入千禧年，奚建軍的作品進一步述說了中國重新進入全球化、政治、文化和經濟領域的情況。

奚建軍作品哈里在中國 2015

作為一個來自中國傳統文化的藝術家，奚建軍從來不會因為自身最初的中國身份而在他的藝術創作中借用過多的中國文化符號，或者使用水墨這樣的傳統工具去獲取在西方文化語境和系統里的一種異國情調式的立足之地。多年的歐洲經歷讓他能身處於大時代的當下，反抗一系列政治的權威與殘酷。2015年9月，一張面朝下，趴在沙灘上的3歲敘利亞小難民的照片成為歐洲難民危機爆發以來「最揪心的畫面」。奚建軍決定讓這個飄浮在海面上的歐洲難民小孩重新復活，他在雕塑作品《復活》中，把一個在政治動蕩不安下失去生命的兒童，孵化成一個天真無暇的小天使，期待著人間的陽光和愛的擁抱。

奚建軍作品復活 2015

中國經濟的加速全球化讓奚建軍對醫療體制——住院治療的快速工業化成為其頗具挑釁意味的研究領域之一。藝術家的父親由於「手臂問題」做了一場頸部血管擴張手術，因被醫生使用三無手術器械最終導致過早離世。通過進一步的研究，奚建軍發現在許多事件中，護理的缺乏似乎是中國醫院普遍存在的常見問題，於是一場由藝術家創作的富有衝擊性的關於醫護理念的行為藝術《拯救》在北京798藝術中心上演，二十名志願者參與了此次表演，奚建軍帶領著他們在各種醫療設備、醫院病床以及一個巨大的不鏽鋼小便池建成的場地之間往來穿梭。這個平台為人們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即通過肢體、記憶和社會聯繫藝術化地表達觀點。在這個利潤最大化的當下，衛生行業已經逐步趨向妥協，但人道主義價值觀仍應該繼續秉承。

奚建軍作品拯救 2015

奚建軍似乎年紀越長，活得越年輕，他永遠抱有一顆對新生事物，對生活，對世界的不疲倦的好奇心，這也是奚建軍能夠在不同的藝術媒介之間遊刃有餘的原因之一，而在所有這些藝術創作背後，則是對於體制與權力永不放棄的批判與思考。這一次，奚建軍把視線轉向經濟飛速發展下的環境問題。在2015年，中國78%地級以上城市的空氣污染嚴重超標，PM2.5已成為威脅人們健康的最大元兇，奚建軍用了一輛中國城鄉特色的污染超標小貨車，使用其發動機所噴出的尾氣代替油畫顏料，創作了一幅題為《美麗新世界》的帶有現場性的繪畫作品；2016年，藝術家在《靜思365秒》的行為藝術中，口戴口罩，手捂心臟靜思365秒，使用自己一天1秒鐘靜思365秒即一年時間，兩個作品旨在諷刺與反省當下這個已迅速進入到一個更為複雜、更為多層次的野蠻資本主義、後工業化與前工業時代小農經濟並存重疊的，環境污染問題嚴重的社會。

奚建軍作品美麗新世界 2015

奚建軍作品靜思365秒 2016

回顧奚建軍的藝術創作軌跡，能大體勾勒出一個從最初充滿了反叛精神的年輕人到旅居歐洲二十餘載，心智與創作都走向成熟的當代藝術家的形象。奚建軍的思維方式已明顯烙上了歐洲的印記，作品中總是帶有強烈的懷疑和批判風格。而奚建軍的藝術實踐可以視為一次視覺之旅、一本關於邊界問題的備忘錄，而他留下的標記則為我們展現出了一張新的藝術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