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願在最美的季節里相遇|獲獎文章

皖北平原的春天，在處處可見的溝坎、路邊和田埂上，總有這樣那樣的野花生長並頑強地綻放著。紅紅粉粉的，一直到秋霜以後才會漸次滄桑。

記憶里總有一種草，至夏天來臨之前，莖葉便開始萎黃並逐漸干敗，幼年時的心裡對此疑惑了好多年。後來才知道，那是一株只會在春風裡生長的野草，是一味不可多得的民間中草藥，它叫夏天無。像這樣有趣的植物名字，讓我想起了另外兩個與夏天有關的中藥趣事：因時至半夏而生長，取名曰半夏；因時在夏天而枯萎，取名曰夏枯草。試想，古老的中醫藥被稱為國粹之一，一定是有其傳統文化根源的。

夏天是個繁忙的季節，植物們都在抓緊時間地忙碌，粗壯的粗壯，挺拔的挺拔，開花的開花，結果子的結果子，世界蔚然一片，山川秀美，盡在你我視野里。而我們的夏天無竟然開始了自己的枯萎和消亡——像是要刻意避開植物界這一場盛大的宴席。

入葯的夏天無是紫堇類植物的塊莖，「堇」古意通「芹」字，一月發芽，三月開花，四月零落成泥，五月莖枯。我們想像得到，夏天無就像一株開著紫色花朵的芹菜，用一個季節完成了從少小到暮年的生命輪迴，好不讓人垂憐而感到微微心疼。

曹丕說：「人生如寄，多憂何為。」但是，我卻總相信夏天無是在刻意追尋著什麼！

避開夏天的植物不少，譬如前面提到的夏枯草，再如夏季休眠的水仙和美麗的風信子，但他們大多在秋天發芽，在冬天生長，春天開花，在夏天到來之前完成自己的生命歷程。而與眾不同的是，夏天無沒有夏天，也沒有秋天和冬天，它僅有一個季節，只躺在春天的懷抱里。

想起了《紅樓夢》里那個有潔癖的女子。喝茶只喝陳年的雨水，從不和他人用同一隻杯子。「潔癖」二字指的就是這類行為吧。想起一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想起「寧為山水閑吟客，勿作風波逐利人」的淡泊……始覺蒼茫世界裡，萬物原本就應該各具情態的。

是的，草木一定也是這樣。不然為什麼有的花開四季，有的卻曇花一現；有的開在清晨，有的卻在傍晚；有的草木四季常青，有的僅僅擁有一個春天。想想，被我們敬畏的植物興許要比我們人類的性情還要更加複雜的呢。而這夏天無——如果一定要進行比喻的話，必然是一枚讓人們嚮往的、高冷知性的美人兒……

在三月的陽光下，花開後的夏天無閃著高雅的紫色，一串串、一簇簇淡紫色的花朵橫卧著盛開，個個還真像衣袂飛揚的女子，正振翅欲飛。

如果生命的價值以長短來論，夏天無僅僅有短命的青春；若以存在的價值來論，夏天無具有活血通絡、行氣止痛的情懷，是中草藥里具有傳奇色彩的後起之秀；若以生命的質量而論，夏天無的旅程是溫暖而美麗的：沒有夏日灼灼；沒有秋風四起；沒有冬雪深埋。它只生長在最為美好的季節里，只為風花月色，蟲鳴山澗，春光旖旎。

所以，夏天無是一株多麼智慧的野草啊！恣意地生長，豁達地老去，既有生命存在的意義，又不辜負自己良藥的美譽。愛這個世界，也愛自己，且潔凈如許。

原來，一切緣於夏天無執意選擇在最美的季節里與我們相遇，繼而得以冠冕加身。設想如果不曾相遇，那豈不是我還是我，你還是你，夏天無還是夏天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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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道生子。文筆超贊，博古通今的名中醫。

全國基層優秀名中醫，安徽省首屆江淮名醫，安徽省名中醫，渦陽縣人民醫院副院長、中醫內科主任醫師。曾出版中藥散文集《中醫本草之韻》（2015年度中國具有影響力圖書獎）、詩集《渦之陽》（2012年度亳州市文藝獎）等8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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