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阿里克西，正在滇西北做紅酒

「我的中國媽媽」— 這是阿里克西在向他的朋友們介紹我呢。

但那是好幾年之後了。阿里克西是典型的處女座，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真正熟悉起來的人。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從香格里拉徒步去尼汝的路上。我們提前一天出發，住在山上的牛棚里，第二天上午，阿里克西出現在了山坡上 — 他是早上剛從古城出發的。

在路上，他補充能量的食物和老鼠喜歡的差不多。他有一個白色小魔袋，休息時拿出來，裡面有花生、杏仁和葡萄等一小堆，找個僻靜處安安靜靜地吃。

viaTOUR | 途

阿里克西

走在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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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交加，阿里克西與馬幫同行

因為要展開「馬幫旅行大業」，我、阿里克西和孔斯坦丁走了不少地方。阿里克西和孔斯坦丁身高都超過一米八，一步是我的三步，每次徒步到前面，他們都得等我一二個小時。等我的時候，兩個人伏地讀書，或是高談闊論，當然基本上是孔斯坦丁在談，阿里克西在聽。 有時候他們在山上等得太久，凍得清鼻涕掛到鼻子尖，但從來沒表示過厭煩。

剛認識阿里克西時他還是非常內向，走路時他總沉默地縮著肩膀，像是一個苦思的哲人，緊張時，他的表達會口吃。後來他告訴我們，聽說香格里拉古城有人說，他像一個遊盪的吸血鬼。其實他長得比吸血鬼還是茁壯些，起碼沒那麼蒼白。

熟悉了之後的某一天，阿里克西從一本書里拿出一張照片給我看 —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成年男子是一個非常帥的海軍軍官，懷裡抱著一個歡笑的小男孩，成年女子笑咪咪拉著孩子的小手。阿里克西指著照片中媽媽的肚子說：「我在這裡。」那可能是他們一家最後一張合影，阿里克西的爸爸，後來在一次海難中永遠的離開了 。

阿里克西在做家訪。男主人在山難中去世，留下老父親，妻子和兩個女兒。

阿里克西把沉默的力量都用在了讀書上，他先在法國讀了哲學，又去英國讀了兩個碩士。他曾用幾年時間在撒哈拉沙漠和索馬利亞海岬旅行，這也讓他愛上了荒漠。2006年，他在茅利塔尼亞的沙漠上騎乘駱駝旅行，然後寫下一本書 —《荒原四十天》。

阿里克西最有興趣的是法國詩人蘭德，初到香格里拉時，他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在寫一本研究蘭德的書。遺憾的是初稿完成後，他的電腦卻壞了，帶到昆明去修也沒修好，這件事，更讓他沉默了很久。

阿里克西剛到中國時，是法國一個NGO組織在怒江的聯絡人，法國家庭扶助怒江的孩子，隔一段時間他就要去做調研，因此我們一起去過一次怒江。某年的聖誕節，我們在怒江不約而見，驚喜擁抱，他對自己法國朋友說：「啊，我的中國媽媽。」

幾個法國人注視著我，不知如何稱呼是好，只好報以歡笑。

暮色之中的香格里拉古城。阿里克西離開香格里拉，到德欽的茨菇做紅酒

我們曾一起，徒步幾天到木里，在彝族村寨被惡狗追趕，我們抄起石頭，拎著木棍在待耕的地里狂奔，阿里克西攔在我的前面。他總是走得太快，以至於我總要站在後面觀察一番，能走直線時絕不多繞一步，勉強爭取跟上他的步伐。阿里克西穿著一雙高及膝蓋的東北大棉靴，走到一面岩壁面前，他會徒手攀岩而上，再從山上走下來 — 還是走在我的前面。

他有一段時間很喜歡走扁帶，香格里拉古城山坡上，一個舊廟、幾棵樹，只見阿里克西把一根扁帶系在兩棵樹榦上，來回走，還試圖把我扶上去。只有跟他極熟悉的人，才能見到他孩子般的天真和誇張的表演，很榮幸，我看到了。

阿里克西在香格里拉古城的山坡上練習走扁帶

阿里克西在皮匠坡上的一家客棧租了一間房，有一次他回法國，我借住他的小屋，屋裡放著兩張單人床，一張世界地圖掛滿了整面牆，最上面掛著耶穌像，一張書桌，書桌上的面壁掛著他請人打造的書架。這間房子的對面是一個酒吧，樓下就是客棧門廳，到了晚上酒吧的音響震天響，樓下聊天的人不知道樓上多了一雙耳朵。夜半終於安靜，老鼠卻出來了，我被吵得不行，把阿里克西放在床底下的幾個木箱子拉出放在地中央，打開一看，裡面全是花生、杏仁、葡萄乾……

哦，這傢伙的白色小魔袋「供給站」在這啊。

阿里克西曾在香格里拉的家。大火燒了這個建築 ，只留下了回憶

後來阿里克西去了昆明，在雲南或是印度各地尋茶，似乎是做茶的生意。最近見到他剛從德欽的茨中回來，茨中有一個天主教堂 — 當年傳教士不僅帶來了天主教，也帶來了葡萄酒的種植和釀造方法。《福音書》記載耶穌在最後的晚餐中以聖麥麵餅和葡萄酒代替聖體聖血，發給門徒們吃、喝，並要求門徒們如此做，為紀念他。我認識的這幾個法國人是離不開葡萄酒的，我們一起去徒步，他們都會背上不止一瓶葡萄酒。阿里克西說，茨中的葡萄很好，可是技術不行，我們要做很好的茨中葡萄酒。

阿里克西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每天必祈禱。我沒見過他正式交往過一個女朋友，傳過緋聞的姑娘他全說「那是我的妹妹」。他把很多的時間奉獻給「主」。他曾經說過，如果沒有遇到真正喜歡的女人，未來可以去教堂。但是現在他的性格越來越開朗，我在怒江見他時，他也穿得比以前風騷，更樂於表達，口吃的情況也越來越少了，看起來遇到真正喜歡的女人的機率正在變大。

2016年，阿里克西開始在德欽的茨菇做紅酒，我跑去看他，住在同樣信仰天主教的麗花的家裡。到村莊收購葡萄，洗葡萄，釀酒……每天他都很忙碌，看起來他也很快樂。2017年，他的紅酒生意將繼續，品嘗了他的紅酒，我對他的未來很有信心。

世事無常，一切都在變化中。作為他指定的「中國媽媽」，我還是希望他能結婚生子，擁有平凡人的幸福。當然，抱孫子這事我就不指望了。

這一日

走在仍將繼續的途

尋找我愛的魂靈

一起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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