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為什麼不帶黛玉私奔？

「寶玉為什麼不帶黛玉私奔。」是一個很high的話題。咱們暫且放下，由我先high一問：秦始皇身為一國之君，為什麼沒有吃過漢堡、用過空調？我們賞讀經典，不要以自己固有的思維想當然。時代、環境不一樣，人們的行為舉止也不一樣。

寶玉那個年代，自幼受的教育是「百事孝為先」，對父母長輩恭敬、孝順是首要的，不管自己有怎樣的願望和要求，只要是父母長輩一聲令下，都必須要恭順聽從。「二十四孝」，即是積澱下來的孝之經典。「二十四孝」我不十分欣賞，因為有些篇章，每每讀之，便難過得要命，其中的《郭巨埋兒》一則，每讀時，更是寒噤不止。「漢郭巨，家貧。有子三歲，母嘗減食與之。巨謂妻曰：『貧乏不能供母，子又分母之食，盍埋此子？兒可再有，母不可復得。妻不敢違。巨遂掘坑三尺余，忽見黃金一釜，上云：『天賜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奪。』」真是胡說八道！郭巨一個大男人，上不能奉養母親，下不能撫養幼子，不撐摑自己罵自己笨蛋、窩囊，為了省儉口糧，竟要埋了兒子，還美其名曰是為了孝敬母親，放屁！他怎麼不割自己肉給母親吃？卻冠冕堂皇地把屠刀指向一個三歲的孩子，太沒有人性了！又說什麼郭巨妻挖地埋兒時得天賜黃金一釜。笑話！有「好生之德」的蒼天會眷顧這樣一個既窩囊、又喪盡天良的人渣？蒼天如果真這樣，豈不枉為天！他們如此這般說辭，不過是為了給偽天理、偽道德、偽孝順貼金罷了。更讓我不能釋懷是，所謂的君子們不去指責郭巨，竟還做些臭詩讚美郭巨：郭巨思供給，埋兒願母存。黃金天所賜，光彩照寒門。」一派胡言，句句放屁！那些高擎著「孝」字的孝子們，杜撰的「哭竹生筍」的故事，可笑至極，如果一哭而筍生，倒也不用科研了，只要學那孝子對天大哭，想蘋果樹上結猴子的事情也可以實現了。「二十四孝」，良莠並存，善惡齊飛，真孝愚孝共存、天道假仁同在。「存天理、滅人慾」的年代，良是良、莠也是良，善是善、惡也是善，真是真，假也是真的「偽裝」時代，正常與不正常、合情理與不合情理的「孝」、「順」都在寶玉的心裡扎了根，寶玉也是那個時代孝順與偽孝順的犧牲品。他雖然天生一顆赤子之心，他博愛眾生，憐惜女兒，但是，當他的赤子之心一旦和「孝」、「順」相撞，他馬上就敗走麥城。

寶玉和金釧開玩笑，和寶玉說了句讓假寐的王夫人認為是教寶玉學壞的話，王夫人翻身起來照金釧臉上便是一個嘴巴子，並罵她是「下作的小娼婦，好好的爺們，都叫你教壞了。」寶玉見王夫人起來，早一溜煙逃跑了。他不去替金釧辯護，根本原因是怕王夫人生氣、怕王夫人指責自己不孝順罷了。金釧投井死了，寶玉雖然五內俱焚，但也不敢在王夫人面前怎樣，他有心祭奠金釧，也只是和茗煙一起跑到外面偷偷地去祭奠。晴雯被攆，寶玉因為「孝」「順」當頭，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四五天牙不曾打米的晴被攆走，他去看晴雯，也是背著王夫人。晴雯死後，寶玉悲憤而作《芙蓉女兒誄》，面對強大的「孝典」，他除了用自己那顆柔弱的赤子之心追悼晴雯外，別無他法。這不是寶玉懦弱，是那個情況下最好的選擇。如果寶玉當時和王夫人對抗，王夫人為了不讓「下作的小娼婦」金釧和「妖精似」的晴雯「勾引壞好好的爺們」，會對她們採取比攆出去更為厲害的制裁，那樣，她們會死得更快、得死更慘！

愚孝、偽裝的年代，寶玉再怎麼樣，也不敢忤逆父母，即使是自己的婚姻大事，也概莫能外。

年幼時，寶玉不懂愛情，憑著天性，喜歡和黛玉在一起，慢慢地，愛情之花在他們心中盛開。這個，也曾似乎得到賈府大人們的默許。寶玉和黛玉好，在賈府也不是什麼秘密，連賈璉的小廝興都說「寶玉肯定是定了林姑娘，只是大家都小，還沒露形。」賈母和王夫人起初也是心裡默許的，不然，能由得下人胡說八道？鳳姐會當著大家的面和黛玉開玩笑說：「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兒？」寶玉聽了鳳姐的玩話，心裡喜滋滋的，在大家離開怡紅院時喊黛玉：「林妹妹，你略站站，我和你說話。」鳳姐是過來人，聽寶玉叫黛玉，回頭向黛玉道：「有人叫你說話呢，回去罷。」便把黛玉往後一推，和李紈笑著去了。這裡，寶玉拉了黛玉的手，不說話，只是笑。寶玉笑什麼？一是聽了鳳姐和黛玉開玩笑的話，他滿心歡喜，年少的他，喜歡大家人前說自己和自己喜歡的女孩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寶玉心裡眼裡只有黛玉，聽到鳳姐人前說他和黛玉的話，正中下懷，滿心歡喜，他想和黛玉一起分享這份喜悅，所以，大家走時，他喊黛玉留下。寶玉知道鳳姐最善長揣度賈母和王夫人的心思，她今天這樣和黛玉開玩笑，寶玉想著賈母和王夫人心裡定是定了黛玉給自己，他稱心如意、滿心歡喜，但是卻不知道如何向黛玉表達，所以，只好拉著黛玉的手笑。在寶玉心裡，認定自己今生必是娶林妹妹無疑了。

然而，世事難料，當「金玉良緣」的聲勢一浪高過一浪時，寶玉也害怕「木石之盟」會敗給「金玉良緣」，害怕自己和黛玉會勞燕分飛，於是，他假夢真做，在寶釵為他綉兜肚時，夢囈道：「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金玉姻緣！我偏說木石姻緣！」一旁的幫著綉鴛鴦的寶釵聽了，不覺一怔。寶釵這一怔，大有深意，一則說明她心裡希望「金玉良緣」成真，二則她想不到寶玉心裡會如此沒有自己的位置。這讓寶釵情何以堪？寶玉對黛玉，痴愛至極，當聽紫鵑說黛玉要回蘇州嫁人時，急痛攻心，竟痴癲了過去。為寶玉病情，紫鵑被派去照顧寶玉，但是寶玉病好後，卻仍裝病不放紫鵑回去，時作佯狂之態，以期賈母和王夫人知道，如果不給他娶林妹妹，他會瘋癲痴傻掉的。愚孝順、偽天理橫行的年代，寶玉無有他法，只好選擇用佯狂之態與之對抗。寶玉的努力似乎很有作用，家長們也似乎「認同」了他和黛玉的姻緣，在他掀開新娘的紅蓋頭之前，一直都告訴他給他娶的是林妹妹，糊塗中的寶玉也一直認為給他娶的是林妹妹，拜堂時，見伴娘是自小跟黛玉的雪雁，更放心了，他高興地忙著行禮、忙著入洞房，盼望著和黛玉「共裁西窗燭，把酒話桑麻」。然而，當他掀開新娘的紅蓋頭，看清是寶釵而非黛玉時，徹底暈菜了，他想也想不到疼愛他的家長們給他娶的竟是被調了包的「林妹妹」！

當然，如果寶玉一開始就知道給他娶的不是林妹妹，也許會有攜妹妹私奔的心，但是，他絕對不會有那個膽。如果寶玉攜黛玉私奔，他違背了「婚姻大事，媒妁之約，父母做主」的天理，是謂不孝、不順，寶玉雖然對當時各種傳統觀念、傳統教條有叛逆行為，但是他還沒有判逆「忤逆不孝」的分上。再則，黛玉多走兩步路，寶玉都會擔心她會中暑，如果自己帶妹妹私奔，妹妹那個多愁多病的身子，怎可經得住流離失所之顛簸？設若他就是知道給他娶的不是林妹妹，量他也不敢以死抗衡家長，他能做的只是用內心的煎熬把自己煎熬死。和黛玉私奔，在上，愧對生養自己的父母，在下，讓黛玉和自己背上了違背綱常的大錯。他做不到，他能做的，大概也只是求著老太太、太太，讓他和黛玉一處治病，一處埋葬罷了。然而，這樣的要求，家長們會同意嗎？

賈府的家長們，並非不知道寶玉一心想娶黛玉，站在她們的立場上看，她們也是為寶玉好，黛玉的身子骨太弱，非長壽之輩，怕不能持家。寶釵身體沒什麼大病，且又端莊美麗、性格穩重，又加上門楣相當，自然是她們心中的首先。所以，為了給寶玉沖喜，更是為了家族利益，她們一起才玩了一出「狸貓換太子」的把戲。家長們的哄騙，也是一時的緩兵之際，先生米做成熟飯，然後再慢慢來過。因為他們也知道，如果告訴了寶玉將要娶的不是黛玉，不但沖喜不成，還會加重寶玉的病情。

面對這盤根錯節、繁縟複雜的諸多關係，即便是寶玉當時清醒，他又能怎麼樣？他非不能、不為也，而是被不能、被不為，如果他能了、為了，只會加速他和黛玉的被葬送。他若是帶黛玉私奔，更會是加速黛玉的死亡。

END

作者簡介：

顏華，原名李彥華，河南扶溝人，現在鄭州。河南詩詞學會會員、鄭州作協理事、河南網路學會會員、河南經貿學院客座教授、鄭州經貿學院客座教授。作品見於《青年導刊》、《河南日報》、《大河報》、《創新》、《上街文學》等報刊。出版作品有《紅樓夢問》、《顏華詩選》。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