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旗：「它除了不會說話，哪一點不如人？」

夏

【蘇小旗·顛倒眾生工作室】

「它除了不會說話，哪一點不如人？」

在我決定帶我媽和糖小姐一起看一場電影的時候，選片的標準就已經在我心中自然而然地形成了。

掃了一眼上映的片子後，我毅然選擇了《忠愛無言》。原因很簡單：主角是一條拉布拉多，這實在堪稱老少咸宜，童叟無欺。

然而還有一個比較重要的原因是：我偏愛國產片。也正因為此，范偉一直是我男神。

《忠愛無言》是一部小成本電影，但自從導演談宜之有了將一個老人和一隻狗的故事以影片的形式呈現出來的念頭後，到今年6月9日上映，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年。

故事情節很簡單：一個卧床的殘疾老人老於，從一開始不接受小狗二貨，到後來彼此相依相伴十幾年，在此期間他們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甚至在二貨死後，老於想把它葬進祖墳，當然，這個提議因族人覺得讓人笑話而沒能執行。

這個故事是有原型的。

山東莘縣大王寨鄉的玉學書老人，因為年輕時長時間在冰冷的水中割蘆葦，18歲便患上了關節炎，最終發展成高位截癱。此後玉學書從收音機里學會了修電器，在親友的幫助下製作了一輛特殊的板車，並且訓練了一條狗，每天這條狗便會拉著板車，拖著玉學書到附近的鄉鎮趕集修理電器。這條小狗活了12年，拉了11年板車。

談宜之先是在2007年將這個故事拍成了短視頻，點擊量超過100萬次，十年之後，也就是在今年，他又把它拍成了電影。

首先我不得不承認的是，電影的故事情節因為簡單而顯得有些粗糙，演員的表演也是有些「過」了（或者說是做作），但是最可貴的地方，就是真實。也許影片中的農村環境不能足以代表中國農村的真實景象，但這明顯比大片中的摩天大樓更加吸引我：灰撲撲的，塵土飛揚的，粗磚陋瓦的，簡單的食物，老式的棉被，甚至用得發黃的毛巾，散發出來的無疑都是最最平凡的普通人的生活氣息。另一個真實的，就是人與狗之間的感情，這一點，若你沒養過寵物（在這裡我暫且稱為「寵物」），這種感情恐怕你無法入木三分地理解。

所以當我看到豆瓣上那些說這影片是靠同情心出位，是消費苦情，說中國人都是聖母心時，我是無論如何都不同意的。

這電影中的每一個人，甚至狗，都不容易。

高位截癱的老於不容易，儘管他的面容和表情是我最不喜歡的「冤愁樣」，而且倔不登的性格也不會招任何人喜歡，但想想，在還不夠發達的那個時代的農村，他卧床幾十年，性格和心理極易發生扭曲，這也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

一直伺候老於，後來去世的老娘不容易。恐怕她活這一輩子，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個大兒子了吧？沒有媳婦兒，沒有孩子，這世界上，除了自己的親媽，還有誰能甘願像伺候嬰兒一樣，日復一日地伺候一個成年人的吃喝拉撒呢？

老於的弟弟和弟妹也不容易。如果說弟弟照顧哥哥是出於血緣，那麼照顧老於就完全不是弟妹的責任了，但我們不難猜想，老於母親去世後，照顧他的任務，相當大一部分都落在了老於弟妹身上。

那條叫「二貨」的拉布拉多，更不容易。如果說所有人的活著，只是為了不辜負為人一世的「活著」，那麼二貨活著，完全是為了陪伴老於，它的世界裡，除了被它偷偷勾搭上的母狗小白，就只有老於了。我們暫且不說現實原型中的那條狗只是一條土狗，但是在現在的城市裡，一隻拉布拉多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而二貨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就會讓人心裡更加不是滋味。但即使吃著窩頭，睡在地上，一輩子可能都沒洗過澡，它還是願意陪伴著老於，他去哪裡，它就去哪裡。

電影煽情嗎？不。雞湯嗎？不。我甚至覺得相比於之前看過的《一條狗的使命》，《忠愛無言》更加平實，更加能夠打動人——難道一部電影非要解讀出一種甚至多種人生意義才算是一部好電影嗎？

這部電影，只是陳述，陳述生命與生命之間的陪伴，哪怕不是同一物種，哪怕不能由始到終，但這種感情一旦產生了，那麼它就是刻骨銘心的。

我家曾經有過一條狗，它叫樂樂。它會陪著我媽在清晨六點到離家不遠的澡堂子後身揀沒燒透的炭，傍晚我媽到街上賣烤玉米時，它也會乖乖趴在車底下等著。

我家還曾經有過一條狗，它叫妞妞，我們養了七年，後來它丟了，我媽到狗市找很多次，到狗肉館仔細分辨那些被割下的狗的頭。但它就是丟了，找不到了。

我曾經養過一隻金毛，它叫熊二，我們只相處了十天，它特別淘氣，但特別聰明，我很愛它。直到我把它送人後，我還會夢到它，夢裡的它長大了，在草坪上奔跑著，我蹲下身子，喚著它，它向我飛奔過來，耳朵在風中向後飄揚。

我現在有兩隻貓，一隻叫伊娃，一隻叫瓦莉，它們性格截然相反，但我們都很愛它們。

是的，對於我們所養的「寵物」，我們需要餵養它們，需要帶它們散步，需要給它們清理衛生，但人與這些「小夥伴」之間情感最可貴的地方，就在於我們為它們付出的，遠遠沒有它們給予我們的多。

它們給予我們的是高質量的陪伴，是毫無阻礙的純粹的情感交流，是相對無言時從它們眼眸里得到的信任和溫柔，更是在日復一日中彼此對彼此產生的依賴，和對彼此天真的期待。

這是世間一種獨特的感情，也許有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體會，而對另一些人來說，永遠無法遺忘，永遠無法替代，永遠無法被補償。

也許你不能理解，沒關係，這就像，我不能理解能把自己養的狗殺了吃肉的人一樣。

原型故事中的老人，如今已經72歲了，那條小狗已經去世。所以這部電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圓滿。小成本，不蕩氣迴腸，正因為這樣，我才願意買票到電影院觀看。

它們不是人，但除了不會說話，很多方面，也許做得並不比人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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