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集體中躁動

約摸從2017年6月16號開始，我就失去了集體。

當然我的意思並不是指我成了孤家寡人，這是隱晦的說法。事實上，我從一個原本熙熙攘攘的百人大集體，游離出來兩個人的小集體，悸動和企盼居之甚多。

從小學到高中，能把「集體」這個詞完美闡述的便是做早操了。」現在開始做第八套廣播體操。原地踏步走——第一節，伸展運動……」就這樣，我們抻著胳膊，舒著腿，在集體中成長起來。這個集體中元素固定，配之以類似於」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口令約束著一個個元素是擴展協同、整齊劃一，還是隻身領隊、為人矚目？

聽著口令拉著車，我們的氣力也越來越大。等到高三，車的負荷達到飽和，高考一結束，我們便將負重全部卸載，手舞足蹈地奔向大學校園。

到大學，集體這個概念不像以前那樣有框架，或小或大，和某一類人氣息相投，則近而共之；看見實難容於自己眼球的，則避而遠之——此我們謂之自由。自由地組成書畫協會、自由地與同一抱負的人共事於學生會、自由地去擴大自己愛旅行、愛演講、愛電影的圈子。不得不承認，自由激發了我們的熱情，在共同維護這一集體利益的前提下，我們對自己的追求樂此不疲，樂此，不疲。

後來畢業工作了，集體的概念更加具體了，具體到所有的內容都關乎到自己個人的利益上面。有時候，我的確對別人不得不過一種「焚膏油以繼晷」的工作生活深感同情。那些滿腔怒火卻不得不強顏歡笑的人，那些精確到分鐘來安排自己的工作計劃的人，那些時時刻刻給自己躁透了的心打安慰劑的人，那些連日常的生活瑣事的溝通與交流都是強制性的人，對這個集體的維護與庇佑真是操碎了心。後來我想，集體賴以存活的根本是個體元素的活躍，我不能首先讓自個兒消沉下去，所以很多時候我就想辦法按捺自己內心低沉的那部分躁動，提升高亢的那部分躁動。每當我連續每天看部電影，寫幾篇文章，練幾張毛筆字，逛逛喜歡的網站，親昵一下自己喜歡的人，就發現這確是一座綠油油的小丘，棲遲於此，則天下不易其樂。

而且我也有過真正拋卻煩惱、脫離集體的嘗試，不消個把月，就發現自己煢煢孑立了，這便是明顯的孤獨。但書本上告訴我們：「真正的孤獨，永遠只生長在具有宇宙意識的思想家心中，它是靈魂的悸動與焦灼，是情感的巨浪與狂瀾，它在心中是滔滔大河和巍巍高山。它是對生命、事業、愛情、成就渴望太久太甚的苦澀，是在哲學、思想、文化、藝術和一切人類科學知識迷宮中碰壁的陣痛，是追求真理不斷進擊後的疲憊，是被市儈庸人圍剿的悲哀，是窺見自己心之一隅的塵垢污濁後的惶恐與羞愧。」我大體可以感覺到上面的話是對的，所以像陽明一樣對著一片竹子去「致知格物」，萬萬非我所願，非我所能，更非我年歲所適。

這麼看來，由一個規規矩矩的集體，到一個略顯洋溢的集體，再到四方水泥、屏幕閃著白光的集體，最後到脫離集體的嘗試，最終發現，那些我曾經「樂此不疲」的，正是我呼吸於其他集體中的新鮮的空氣，往往令我流連、振奮，之後方才有新的躁動再次投身於四方水泥中、端坐於白光屏幕前。

很多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地表，到處是四方水泥、白色屏幕啊！路還得走，以什麼樣的姿態邁步，朝什麼樣的方向挪腳，全全依賴於我曾經在那麼多集體中均衡、斡旋的總結、思考以及記錄，而且我很慶幸，也很感激，這一路上有那麼多和我一樣躁動的人。

我早已加冠，但我多麼希望，有人突然咚咚敲我的門，喊我的名字：「柴測，起來了，做操了，爵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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