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上的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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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租這幢房子不虧的，不騙你。」房東看著我皺起的眉頭，一邊開門一邊說，「這邊風景這麼好，房子舊是舊了，但是房租也是最低的。」

我輕輕嘆口氣，反正只是找個僻靜的地方寫點東西，也不住多久，舊就舊吧，沒什麼大不了。我接過房東遞過來的鑰匙，環視了一下整間屋子。房子是複式結構，被房東仔細打掃過還算乾淨，不過好些地方的牆皮剝落了些，露出裹著層水泥的磚頭。

「唔......也不知道多久沒人住了......」我嘟囔著，把簡單的行李提到樓上房間，剛打開門，就看到一幅壁畫。畫上是一片燦爛的星空和一位天使，天使金色的捲髮靜靜垂下，雙目微閉，神情有點淡淡的憂傷。

好漂亮的畫啊。我默默感嘆，天使的憂傷感覺很真實啊。

「這房子終於有新主人了呢，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房間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有微微的沙啞，透著淡淡的憂傷。

我被嚇了一大跳：「誰？」四下望望，並沒有人啊。

扭過頭再面對那堵牆時，發現牆邊站著一個天使，天使從牆上走下來了！

我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沒有失聲驚叫，大概是我的臉色太難看，天使微微欠身：「抱歉，嚇著你了。」

「你......你是......」我驚愕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我是壁畫上的天使啊。」她微微笑著說，「是真的天使哦，有一個忙需要你幫一下呢。」

「什麼什麼？」既然是天使，那肯定不會傷害人的，我放下心來。

「你可以聽我講我自己的故事嗎？」

「聽你講故事？這有什麼難的？」我有些吃驚，還以為會是很難辦到的事呢。

「故事有點長，請耐心聽完啊。」天使說完，和我一起在長沙發上坐下，開講前，她頓了頓，像在思考，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始說。

是一百多年前的故事啊。當時我還在天堂里做一個負責澆花的小天使，可是由於一次失誤給花澆水過多，多出來的水漏到人間造成大暴雨險些釀成洪水之禍。依據《天使條例》，我必須受到懲罰。

「枝子，你必須找到一幅繪有天使的壁畫，隱在上面不許動，反省一年。」天使部長也就是天使中的小頭頭對我說。

「哪幅畫都可以嗎？」我問。

「嗯，鑒於你還沒有有釀成大禍，在月圓的晚上你可以離開壁畫活動一下，但天亮前必須回去，否則會受到更重的懲罰。」

「明白了。」能定時活動，這樣的結果不算很壞。

我看到一個安靜的小閣樓里有一幅壁畫，畫著星星和天使，筆觸非常真誠，一下子吸引住了我。我決定隱到那幅畫里。那個房間里卧著一個女孩，十五六歲的樣子，在我眼裡真是太小太小了。她總是安靜地坐著畫畫，不怎麼出門，我聽到她家裡人喚她「小棠」。

第一個月圓的晚上趁著小棠睡著我離開壁畫，不曾想小棠醒了過來，看到我眼睛裡滿是驚恐。

「我不是鬼啊，我是天使，我不會傷害你的。」在小棠尖叫之前我忙解釋。

「天使？你，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她的眼睛裡滿是憂傷，手緊緊捏住被角，「我還不想去天堂啊......」

「你誤會了，做這種事的人是死神而不是天使。」我又好笑又奇怪，「我只不過是一個受到處罰的小天使啦。」

「那就好。」她似乎鬆了一口氣，不再害怕了。她沉思了一下，招呼我坐到她旁邊去，「你怎麼會到這裡呢？」

「做錯事了唄，只有月圓才能離開。倒是你，精神好像不太好呢。」

「嗯。」她微微點了點頭，憂傷地笑了下，「因為有很奇怪的病啊，醫生也找不到原因，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變成星星了呢。在離開之前，想給爸爸媽媽留下點東西呢。」

「留什麼？」

「你看。」她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厚厚的一沓畫稿，「我想說的所有話都藏在這裡面哦。」

我接過來看，藏的意思無非是思念、安慰、感激、希望之類的，但表述得非常真誠，還是讓我有點心酸。「你會好起來的。」我真誠地祝願她。天快亮了，我回到壁畫里。

這幅壁畫似乎是小棠畫的，她找出顏料，把原先的天使抹掉，一筆一畫畫出了我的模樣。下一個月圓，她拽著我的手：「看，喜不喜歡？」

「喜歡。」我偏頭看看，「很像呢。」

她開心地笑：「天使，你常常要呆在牆裡面一定很寂寞，你出來的時候我會給你準備驚喜哦！」

我不知道她準備的是什麼，但我知道她一定會準備得很用心，我想為她做些什麼，可是我什麼力量也沒有，能做什麼呢？

小棠沒有食言，她先是教我做曲奇餅：「做餅乾最好玩了，我說要把這些東西搬到房間里，爸爸媽媽先是很吃驚，但還是照做了。」

小棠一步一步很有條理地教我，塑形的時候，她給我一個翅膀形狀的模子：「慢慢倒哦，不要太滿，不然膨脹了就沒有形狀了。」餅乾烤好後我看到小棠做的，那是三個小人，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呢。

「第一次和爸爸媽媽做曲奇的時候就是做的這個形狀呢。」小棠神情有些黯然，我正想著安慰她，她突然又明朗地笑了，「嘗嘗吧，很美味的喲。」

是很美味，但是小棠的憂傷總是讓我不能平靜。

小棠每次都會給我驚喜，她說：「枝子是我的朋友呀，有一個天使朋友很幸運呢。」

「朋友？」我沒有聽過這個詞。

「朋友就是會互相付出，一起悲傷一起難過的人。」

這句話我聽懂了，可是我並沒有為小棠付出什麼呀。在月圓的晚上小棠總是徹夜不眠，她的身體更糟糕了，總是咳個不停。一年的期限快要滿了，我很快就可以回到天堂了，在走之前，我很想為小棠做些什麼。但我不知道可以做什麼。

「枝子，恭喜你可以回去了。」最後一個晚上，天使部長來接我。

「部長，你可以幫小棠嗎？」

「誰？」部長微微皺眉。

「這個房間的主人。」我輕聲說，在部長面前，我總是怕的。

「為什麼要幫她？」部長一挑眉，「她做了什麼嗎？」

「這麼久她都一直陪我，她是我的朋友啊。」

部長看了看睡夢中的小棠，嘆口氣：「她活不了多久的。」

「啊？」我吃了一大驚，急切地問，「能救她嗎？」

「如果你想救，必須在這裡呆上百年，並且等到一個願意聽你故事的人。」部長盯著我的眼睛。

「好！到底是什麼辦法？」

「你不知道我們的羽翼有治癒的功效嗎？」部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只要五枚就可以，但五枚羽毛要長齊需要百年時間，等你從壁畫里出來就恢復了。只是拔下羽毛和恢復的過程中會非常痛苦，並且這百年間你不能離開這面牆。如果這棟房子被拆掉，你就會跟著消失。」部長說完，轉身離開，眼裡有一點同情，「祝你好運。」

我哆嗦了一下，還是把手往羽翼伸去，剛觸到翅膀就感到一陣刺痛，我咬住下唇用力一扯，頓時鑽心的疼痛襲來，額上冷汗直冒，那枚羽毛上有一滴金色的液體，那是我的血。承受了五次痛苦，我幾乎要倒在地上，我把羽翼放進小棠手中，她的身體發出微微的光，我知道羽毛起作用了。我痛苦地向牆壁挪去，躲進裡面，快要倒下。

天亮了，小棠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痛苦全失，當她看到手上握的羽毛和地板上金色的液體時有些錯愕。她不會知道是我的，因為羽毛會刪去她所有關於我的記憶。這樣，她就不會為我難過了吧。

後來小棠健健康康地長大了，搬走了，這棟小樓換了主人，卻都沒有住多久。我孤孤單單地待在這裡，獨自承受痛苦，每當月圓疼痛便會加劇，因為心也會一起痛起來，再也沒有一個和我一起哭一起笑的人了啊。

過了好久好久，有人說要把這棟房子拆掉，推土機開到門口卻最終沒有拆掉，是已經變成老人的小棠阻止的，她說：「這棟小樓里有我很重要的回憶，雖然有一些不記得，但一定有對我很重要的事物在。」小樓被保存下來，卻一直閑置著。

一百年過去，我的傷恢復了，可是沒有等到一個人，沒有人來傾聽我就不能離開，我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是，一定會有人來。

「你看，我現在就等到了。」枝子說。

「為什麼要找個人來聽故事呢？」我不明白。

枝子笑而不答，反而問我：「你認為我傻嗎？」

傻嗎？為一個相處一年的女孩子付出一百年，好像是傻的。但是是為了朋友啊，這麼真誠這麼單純的善良，怎麼能說是傻呢？

我用力的搖搖頭：「我覺得你是善良的，我覺得小棠能有你這個朋友，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啊啊，太好了！」枝子開心地說，「你知道嗎？部長說只有讓一個人聽我的講述並真心認為我是對的我才可以被原諒，才可以回到天堂，我真是太感謝你了！」

我也為枝子高興，真的是一個很單純很單純的天使啊，明明年紀很大了，卻還單純得像個孩子。

「我終於可以回去了。」枝子微笑著說，給了我一個擁抱，「謝謝你，姑娘。」

枝子突然消失了，是回到天上去了吧？

離開那幢房子後很久我還記惦著那裡，過了一年我回去看了看，那裡已經大變樣了，新建了一所幼兒園，原來的建築一點痕迹也沒留下，包括壁畫上天使百年的等待，也似乎從沒有發生過。

高二的時候寫的故事。那時班上裝飾教室，芋圓她們在牆上畫了很漂亮的小天使，瞬間我就想到這個題目，寫了這個故事。

天使的頭頭叫「天使部長」的設定是因為當時在看《尋找滿月》，裡面是這麼叫的~

發現舊文都快發完了......得加緊寫新故事~大家期末加油，暑期愉快!

——夏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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