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土地上的父親，請讓再我抱抱你！

春節過後的這段日子，霧霾逐漸退去了，每天天氣晴朗，溫度適宜，心情歡愉。前天下午爸爸像個孩子一樣興高采烈地再次來到西安，讓我一下子覺得他這些年真的有些老了，或許越來越想念跟我們在一起的日子了。

爸爸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黃土高原上的男人，一生性格隱忍，待人溫厚，勤勞本分。在他年輕時候做過木匠，做過各種小生意，當然，也種過很多年莊稼。

大概在二十年前，那時候由於家裡實在太窮，為了供我們兄妹仨上學，終於走出了他一生最勇敢的一步，徹底放棄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恓惶日子。但即使這樣也沒有完全擺脫風裡來雨里去的辛勞。

幸好，在後來的這些年裡各種境況逐步好轉。終於，熬到我們兄妹都成家立業。可是他卻老了，臉上皺紋一道一道的。

我們家到我這一代已經三代單傳，我想不來在他一個人外出那些年拼搏奮鬥的歲月里，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對於他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內心是怎樣一種孤寂落魄和煎熬。他曾給我說，在那幾年艱難的日子，經常三分貸款給我們交學費，真可謂驚心動魄啊。

我無法想像提起那些艱難的日子他是怎樣一種心情，但他總是憨憨一笑，似乎這便是他最豐滿的人生。還好，我們整個家族終於不再單傳，或許他這麼快再來西安就想看看他的孩子們，那種神氣就像我爺爺在世時到處帶我們兄妹玩一樣牛氣。

我時而會責怪他在大城市裡分不清左右，可是我喜歡看著他跟我們在一起時的笑臉。近幾年，我帶著他去過大半個中國，只是想帶著他看看這個好大的世界。當然，還要告訴他，我要更加努力工作為我們家族爭更大的榮光。

年前的時候，我帶著他圓兒時的夢，去了一次北京天安門。或許他搞不清這塊土地上在過去的千年里究竟發生過些什麼樣的故事，但天安門對於他一定有一種神聖的印象，因為我知道他們曾經經歷的那個紅色時代是多麼令人亢奮。

他少言寡語，而媽媽卻總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似乎永遠都被媽媽欺負。無論媽媽如何抱怨，他總是不急不緩。他們的相伴三十多年，似乎從來沒有親近過。終於還是上了年紀，對彼此的關心更加暖人。而那次從長城下來時候，終於捕到了他們一生手牽手最浪漫的瞬間。

這一程，我們歷經十來天，是我們一家共同的美好假期。所到之處，我給他們講我所知道的一切，甚至做功課查閱資料，敘述關於紫禁城、長城和圓明園，關於秦漢唐和元明清，以及關於國民黨和共產黨的故事。我們走一路，我講一路。

我想，這不僅僅是我們對於一個名詞或一個朝代的理解，而是這三十多年裡我與他們最好的溝通。或許他驚喜於我們的成長是他這辛勞一生最大的成就，而我讚歎的是我們的生活竟是如此美好，像有陽光普照的日子一樣燦爛。

過於美好便倍加珍惜，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每當我見他時，總會前去握一握他厚實的雙手，喊一聲爸爸，好像這就是我們最好的問候方式。尤其是當我們將要分開時，似乎有一種不舍，這種不舍，不是不捨得分開，是捨不得看著他逐漸老去。

可是當我再見他的時候，或許又多了幾道皺紋於他的臉上。這一次來，由於脫髮嚴重，他把頭髮都剃光了，真的有些心疼，而這種心疼不是沒了頭髮，是心疼他這操勞的一生。他不勝酒力，三盅不過便面紅耳赤。他給我囑咐以後不要與媽媽為他爭吵辯解，他早已習慣。而這種習慣，就是這一生最長情的相互依賴與照顧。

昨日分別之際，他穿過車流，向我揮手示意，我急急上前再一次緊握他雙手，我說，「爸爸，讓我再抱一抱你！」他的身體依然如此寬厚，讓我覺得像家一樣溫暖。

他曾不只一次說想修復我們老家的那院地方，等他再老一些要回去那裡曬太陽。這一次，我也投了贊成票。前些年他在城裡買了的房子近期終於要交付了，我說這一次家裡的傢具家電全部由我來添置，他說他可以，他要給房間里裝個陝北的炕，那樣睡著舒服。他還說要學習駕駛，上了年紀不好考證，我便鼓勵他報考，我說下次回去就給他買一輛。這一次，他笑了，說好。

春節期間，我們一起回去過陝北，一起祭祖拜廟，每年廟上有會，小時候就有。我便贊助會上唱大戲鬧秧歌，只是為了求得風調雨順，而且讓他高興。我帶著他和孩子一起在河溝里像小時候一樣溜冰，他玩得都像孩子一樣歡樂！

這不僅拉近了我們與離開多年的村莊之間的距離，而且那裡承載著我們過去那些年的所有喜怒哀樂。並且，有可能，我們終究是都要回去的，至少無論走向哪裡，那裡將永遠是我們這一生眷戀的可愛小村莊。

他的身體後來不是很好，時而頭暈目眩，但是他喜好麻將，我們曾嘗試勸阻，反而增加了他頭疼次數，以致於賀熙梁經常調侃他，「爺爺，你是不是打麻將的時候頭就不疼了？」我想，人上了年紀，也許總要有些挂念，他挂念完孩子們，他便挂念他的那些老朋友們。

或許，他們有著同樣的生活經歷；或許，他們這一生有著類似的感悟；又或許，他們同樣需要以這樣一種方式相互告慰那些兒女不在的平凡日子！誰老了，跟這又不是一樣呢？！還好有個愛好！

當他轉身時，上前握一握手，再抱一抱，然後道別！

外面陽光正好！

2016年02月29日於西安

本文作者西安中盟地產董事長賀雄偉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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