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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學術創新與「接著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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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學術為底色 以思想為旗幟

論學術創新與「接著講」

陳來 | 清華大學國學研究院院長、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本文原載《探索與爭鳴》2016年第3期

眾所周知,「接著講」的觀念是馮友蘭先生在《新理學》緒論的開篇所提出來的:「我們現在所講之系統,大體上是承接宋明道學中之理學一派。我們說『大體上』,因為在許多點,我們亦有與宋明以來底理學,大不相同之處。我們說『承接』,因為我們是『接著』宋明以來底理學講底,而不是『照著』宋明以來底理學講底。因此我們自號我們的系統為新理學。」照馮先生這裡所說,「接著」既表示承接,亦即與之有延續的一致性,更表示有不同、有發展。一致處是都重視理的世界,新理學也沿用了理學的名詞範疇。不同和發展處是新理學對舊有的概念都做了新的理解和定義,新理學用西方哲學的新實在論代換了對理的哲學思維,用近代邏輯分析的方法分析概念,用邏輯論證的方法組織體系。馮先生稱此為接著講,而非照著講。以此推之,照著講就是依照宋明理學概念的本來意義和話語體系去從事和表達哲學思考。

在《新理學》完成的同時,馮先生也把「接著講」的意義擴大了,擴大為哲學與哲學史的關係。如上所說,馮先生所謂接著講本來是就「新理學」哲學與宋明道學中理學派的系統比較而言,而理學是歷史上的哲學,故屬之哲學史。在他看來,不僅他與宋明理學有接著講的關係,一切哲學都與過去的哲學是接著講的關係。他提出:「哲學總是接著哲學史講底。我們於《新理學》中說,哲學已經有了2000多年的歷史,哲學及各派哲學的大體輪廓,及其中底主要道理,均已『布在方策』。此後哲學家之所見,可更完備周密,但不易完全出前人的輪廓。因此以後恐怕不能有全新底哲學,但每一時代皆有較新底哲學。因為沒有全新底哲學,所以我們講哲學,不能離開哲學史。」又說:「『接著』哲學史講哲學,並不是『照著』哲學史講哲學。照著哲學史講哲學,所講只是哲學史,而不是哲學。即令有一個哲學家,完全不贊同以前底哲學,即令他所講底哲學,完全與以前底哲學不同,他亦不能離開哲學史而講哲學。他的哲學對於以前底哲學必有批評,必有反對。就他的哲學的發展說,這些批評反對即是他的哲學的開端。就哲學史的繼續說,這些批評反對即是他的哲學『接著』哲學史的地方。」馮先生這裡講的哲學史主要是指歷史上的諸哲學體系,強調哲學的製作總是要以以往的哲學思考成果為基礎為參照的。

馮先生晚年把這一點說得更明白了:「在我的《中國哲學史》完成以後,我的興趣就由研究哲學史轉移到哲學創作。哲學方面的創作總是憑藉於過去的思想資料,研究哲學史和哲學創作是不能截然分開的。不過還是有不同。哲學史的重點是要說明以前的人對於某一哲學問題是怎樣說的;哲學創作是要說明自己對於某一哲學問題是怎麼想的。自己怎麼想,總要以前人怎麼說為思想資料,但也總要有所不同。這個不同,就是我在《新理學》中所說的『照著講』和『接著講』的不同。」

可見,馮友蘭先生所說的接著講,主要是強調在接續中的創新。用今天的話講就是傳承創新。就接續來說,任何哲學創作都必須是依據以往的哲學為基礎的,沒有任何思想資料的前提、不吸收古今哲學的概念和問題意識、憑空的「創新」是沒有的。另一方面,哲學力求創新,接續不是單純的接續,而要創新,創新地接續、接續地創新。所以他在《中國哲學史新編》第七冊中說:「中國需要現代化,哲學也需要現代化。現代化的中國哲學,並不是憑空創造一個新的中國哲學,那是不可能的。新的現代化的中國哲學,只能是用近代邏輯學的成就,分析中國傳統哲學中的概念,使那些似乎是含混不清的概念明確起來,這就是『接著講』與『照著講』的分別。」

應當指出,馮先生用「照著講」和「接著講」來分別哲學史和哲學,本來是對哲學研究與哲學史研究(對於同一對象)的工作方式加以區別,在一定意義上略如古人所謂「我注六經」和「六經注我」的區別。但若不善解,也容易引起一種不當的看法,以為哲學史研究沒有創新可言,只有哲學理論才有創新。哲學史研究是要研究並說明前人對於某一哲學問題是怎樣說、怎麼想的,但這不可能是照鏡子式的研究,因為人的主觀前見不可避免、人的理解能力不同、古今的語言表達不同、人的哲學修養不同,而哲學史家之理解的呈現,是有其客觀標準可以衡量的。何況哲學史的研究不僅針對過去的哲學家個人,還要說明不同哲學體系、不同時代哲學之間的「古今之變」與複雜關係,哲學史研究也要基於文獻的考察和深度解讀等,都需要細密的分析力、高度的理解力和全面的觀察力。如果從積極的「詮釋」角度看,哲學史研究更不是「照著」那麼簡單的了。所以哲學史研究的領域充滿了能動的創新的可能和需求,充滿了創新的智力競爭。可見,哲學史的研究同樣要「接著講」,只是說它不是接著哲學史上某一哲學體系講,而是接著前人對同一對象的研究成果繼續深入,這就必須全面了解前人的研究成果,在接著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加以創新。在這一點上,可以說哲學史的創新與哲學的創新同樣困難,如果不是更困難的話。有位前輩說過,照著講都講不好,自己講怎麼能講好呢?

因此,接著講作為人文研究的方法,不應只是適用於哲學,也不限於哲學史,而是一切人文研究皆應採取的態度和方法,即一切人文學術研究都要「接著講」。一切學術研究領域都有創新,這裡並沒有學科的差別。「接著講」是說一切創新必有其所本,有其基礎,必須接續前輩學者和同時代學者的已有成果,同時力圖據本開新,發人之所未發,比前人有所創造、有所前進。這樣,學術發展和學術創新才能走上良性增長的大道。

從學術領域推廣到一切文化領域,接著講可以是文化的傳承創新或批判繼承,接著講可以是在傳承中力求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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