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想對您說

父親，我想對您說

靳民存（安徽）

父親，您已經很衰老了！真的，父親，除了年歲，幾番的摔傷，已經讓您曾經的強健一去不復反了，這麼多年來，對您的仰仗，今後我將不再奢望了，都放在回憶里吧。從此，我要成為您的依靠，給您，我的愛與呵護，就像愛護我的孩子！

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那麼近的審視過您。那天在骨科醫院，當我俯身為您擦洗時，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您的衰老。您灰白的頭髮，不知何時已變得那樣稀少，只需幾根手指即可梳理。您的臉，皺紋滿布，讓我想起縱橫交錯的田野；深深淺淺的黃褐色膚斑，像是被風雨吹打過的落葉；您的手臂和身板，筋骨突出，如同乾枯的柴禾。偶爾，我們四目相對，我看到了您渾濁的眼睛，您無助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一時間，我恍惚不清，不知是夢裡夢外。曾幾何時，您的雙眼炯亮有神，透著威嚴，令兒時頑皮的我們畏懼幾分；您的身材高大挺拔，硬朗如山，幾百斤的擔子，您肩起來也能健步如飛。可是現在……父親啊，我心目中一直引以為豪的那個矯健的莊稼漢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如此的羸弱了？

父親，我要怨怪您了，您就像個很傻的孩子。那晚，您一定是怕我們著急，是吧？要不然明明摔傷了，卻為何遲遲不肯打電話給我們、而要硬撐著到天明呢？股骨斷裂，想想就叫人心驚肉跳！母親說，當晚您因疼痛發起高燒，折磨著整夜不眠，可是您一直忍受著，不讓母親打電話給我們，您怕擾了我們的休息。您總是說我們工作很忙很辛苦。父親啊，您好傻！工作再忙也有緩急的，我再辛苦也比不上您對我隱瞞您的傷痛苦！

父親，您這一生，受了多少苦我無從說清。可是每每提起，都讓人心疼。您幼年時孤苦無依，靠給地主放牛維生；青年時又遭逢三年饑荒餓的差點送了性命；成家後，一個貧困的大家庭又使您整日不知疲倦地勞碌……單這嚴重的摔傷，您就經歷了四次。前兩次，還是在我年幼時，一次是給老屋屋頂補漏，您不慎從潮濕的屋瓦上滑墜下來；一次是修砌老屋坍塌的山牆，從山牆尖子上跌落下來。母親說，真是老天爺開恩，知道這一家六口還要您養活，才讓您大難不死，才讓您憑藉著年輕的資本得以徹底康復。

人常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是父親，您是有福之人么？如果是，為什麼在垂垂暮年還要遭受兩次的摔傷之痛？七年前，您因腦溢血而摔倒，留下終身的殘疾——左臂和左腿偏癱行動不便。說到這裡，我又要怨怪您了，父親，您有時又像個執拗的孩子，總是要堅持自己的主張。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傷好之後，竟然堅持還要種田。您對我們說種田人不種田會閑得慌的，拗不過您，我們只好讓您和母親少種一點。

但是現在我們後悔了，後悔不該依從您。您看，去年您再次摔傷，正是因為勞累過度！真難想像，那天傍晚，十幾袋的花生，從門前場地上一袋袋搬回屋裡，您和母親，兩個本已辛勞了一天的七十多歲的老人，要付出多大的體力！而且您的腿腳本就行動不便！股骨斷裂，從此再不能康復，只能終身帶著不鏽鋼鋼骨！父親啊，正如您自己苦笑著說的「這一次，我恐怕真的要徹底下崗了。」是的，這一次，您不得不從您牽戀了、也揮灑了畢生心血的土地上「下崗」了！

父親，一路走來，您付出了太多太多，您給了我們無限的愛。可是我們又回報了您什麼？您是那樣的知足，就像個很容易滿足的孩子。累了，一杯小酒，即可解乏；餓了，一碟小菜，也能把飯吃的津津有味。曾笑問您此生最大的願望，您說就是想去一趟北京天安門，看看毛主席紀念堂。所以，當兩年前，侄兒帶您到北京，站在天安門廣場時，您竟然激動地說就是讓自己現在閉了眼，也覺得很滿足了。父親啊，您是唱著《東方紅》長大的一代人，我知道，北京和毛主席，是您這一代人心中都有的情結。而您，卻把這種情結當做了一生最大的願望！

……

轉眼，又要到一年的父親節了。此刻，萬般感念湧上心頭，對您的愛與祝福盈滿心懷。今夜燈下，草草數言，難述心跡。提前祝節日快樂！父親，周日回家看您。

靳民存，巢湖市作家協會會員，巢湖市柘皋中學教師，合肥市高中語文骨幹教師，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熱愛文字就像熱愛大海和星空。教學之餘，喜歡閱讀、創作。有作品散見於《巢湖日報.環湖晨刊》、《皖江晚報》、《江淮晨刊》、《安徽教育》、《安徽青年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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