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在那裡還好嗎？

早上6點，娃早已睡醒，坐在玩具毯上咿咿呀呀，躺在他身邊，他有的時候會沖我笑，偶爾還會伸手來摘我的眼鏡，與他逗樂玩鬧，早醒的不快早就煙消雲散，享受這片刻的愉悅。

今天是父親節。

朋友圈早已被各大公眾號的父親節專題刷屏，許多人也都表達著對父親祝福，我也PO了一張娃的照片，終於，這個節日和我扯上點了關係。

我不知道父親節是什麼時候傳入中國的，只知道有這個節日的時候，跟我是沒有什麼關係的，因為我的父親，我的爸爸，在23年前就離開了我們。

昨天看了關於「一鍵恢復記憶」的那期《奇葩說》，雙方論證有理有據，其中顏如晶說，如果恢復記憶，腦容量會爆炸，於我而言，再怎麼爆炸，關於我爸的記憶，是永遠不會抹去的。

我爸出生在寧波西邊很偏僻的一個農村，因為爺爺是個裁縫，所以他繼承了爺爺的衣缽，做得一手好衣服。上世紀80年代初，他小學畢業，就和姑姑一起來到寧波，希望用自己的手藝闖出一番天地。來到寧波後，他租借了一間房子，開了他的裁縫店，為街坊鄰居做做衣服，也算是有了相對穩定的生活，在這期間，他認識了住在隔壁的我媽，談情說愛，結婚生子，就有了我這個小東西。

如大多數老百姓家裡一樣，大人賺錢養家，小孩讀書長大，生活平靜如水，沒有太多的波瀾。

事情的轉折出現在了1993年，那一年，我爸為了家裡更好的生活，跟著親戚去了深圳打工，據說在那裡開了個裁縫店，打工期間也給家裡寄了幾次錢。轉眼大半年過去，1994年的春節前，我爸要回來了。

知道他要回來的那一天，我興奮異常，我問我媽，要不要去機場接她，我媽說我爸自己會打車過來，不需要我們去接。

從早上開始，我就搬了把小板凳，坐在門口等著一輛輛車駛過，想著那一輛紅色的計程車會停下，走出一個個子不高，背略微有點駝，頭髮卻永遠梳得很乾凈的男人。

終於等到了他，迎著那天的陽光，拿著行李，看起來意氣風發，我和我媽迎接了她，為了一家團聚，那個中午，我們下了館子，吃了一頓團圓飯。

春節過得很熱鬧，印象中有好幾次家庭聚會，但我爸卻在一次浴室洗澡中發現了問題。

穿褲子的時候手使不上勁，兩隻手提東西感受力度不一樣，醫院一檢查，一隻腫瘤出現在了他的腦部，那是1994年的3月。

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我們的應對只有兩個字—治療，想盡一切辦法治療。

一次，兩次，幾次開刀過後，已是那年的夏天，醫生對我媽說，接回家吧，他想吃什麼就盡量滿足他。

接他出院的那天，所有人心事重重，唯獨我爸心情很好，他以為，病好了，很快又可以正常生活了，殊不知，那個時候的他，已近癱瘓，早已無法走路，連說話都漸漸地模糊不清。

接回家後，我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等待，等待那個時刻的到來。

記得有一個下午，我躺在小床上睡午覺，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媽在跟我爸聊天，我媽用顫抖的聲音緩緩地把真相告訴我爸，我爸沒有說話，只能用無奈來抵抗殘酷的現實，而我，背對著他們早已淚水模糊。

萬般無奈之下，那年暑假，我們把他接到了鄉下的奶奶家，我們也一天天的，眼睜睜地看著他意識越來越模糊，肌肉越來越萎縮，眼神越來越無光。

8月的一個上午，我正在叔叔家看電視，有人來喊我，我好像從來沒有跑那麼快，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我爸床邊，握著他的手，慢慢地，慢慢地，緊握的手越來越松，直至放開，而我，一直喊著「爸爸…爸爸…」，那一聲聲急促的呼吸聲像刀子一樣剜在我的心裡，直至微弱到再發發不出任何聲響。

這一天終於到來，儘管在腦海里已經想了無數次，但當這一刻真的到來的時候，我們卻個個束手無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一個活生生的爸爸，在我面前從此，消失了。

辦理完後事，我也快上學了，我和我媽回到了寧波，所謂的母子相依為命，從那一刻就開始了，那一年，我11歲。

我爸被安葬在奶奶家後面的山裡，一座孤墳，和我們陰陽兩地。由於治療已經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那座墳寒酸得緊，連個墓碑都沒有。

我媽再也沒有改嫁，用一己之力供我念完了小學、初中、高中和大學，當然，這期間也有社會各界和學校對我的幫助。

我爸沒有留下任何東西，走得一乾二淨，有時候也會單純地怪他怎麼就這麼忍心拋下我們娘倆就走了呢？但是，每當看到別人家的爸爸來接孩子放學，與孩子談笑風生的時候，我總是會恍惚一陣，如果我爸在，又會是怎樣的情景。

而我媽，從最好的青年年華慢慢地也變成了一個年過半百的婦女，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支撐她走到了現在，也許，我是她唯一的寄託吧。

有時候，我也會看到我媽一個人發獃，尤其是過年過年的時候，我知道，她其實是很想念我爸的。

每年，我們都會去鄉下看看我爸，在那座沒有墓碑的墳前，把該做的儀式做完後，陪著他說會話，告訴他我上了大學，告訴他我一切的一切。

今年的清明，我們再一次來到墓地，伯伯拿著鋤頭清理完周邊的野草，我蹲在邊上，看著這座破敗的墳。

還好，我們現在一切都還好。

父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支柱，意味著靠山，意味著責任和擔當，更意味著一家的團圓和家庭的溫暖，而這些，我們幾乎都沒有得到過。

但，又能怎樣呢？生活給了我們磨難，也造就了如今的我們，看著我媽在身邊依舊忙碌，我感受到的是一種堅強，一種偉大和從她心裡湧現的，對我的愛。

以此父親節，感懷逝去的父親，也祝福我可愛、溫柔、善良的母親。

願所有人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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