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以後，我不知道怎麼愛你們

不會輕易讓人摸清更新頻率

節日快樂

節日的意義在於給平淡無奇的日子賦予某種儀式感。

「每逢佳節倍思親」，在節日這一天，所有的抒情都變得很正確，所有的情緒都不會被蓋上矯情的印章，所有的吵鬧都可以讓人類的悲歡相通。

所有的節日都給了我一個發獃和難過的理由。

躺在宿舍的床上，朋友圈一條條划過去，在備忘錄里打了幾句話又刪刪改改，最後變成一句「節日快樂」。

很陌生的感覺，更難過了。

1.

我和爸爸媽媽的聯繫頻率越來越低了。

《波傑克馬男》里有段台詞：「直到有一天，你看著自己的周圍，發現大家都愛你，卻沒人喜歡你，那將是世界上最孤單的感覺。」

對這句話的一種解讀說：「你的家人和老朋友，對你的關懷與包容是出於你們長期的關係的維護，而不是因為你招人喜歡。」

印象中最近幾次跟爸媽打電話都不是什麼愉快的收尾。

上周一下午在食堂旁的台階上滑了下去，腿上擦傷了一大片。一個人一瘸一拐地去了校醫院，沒有醫保的貧窮女大學生就這樣享受了一下50元的天價外傷包紮。

「醫生怎麼說？」

「就擦傷，塗了葯還包紮了。」

「怎麼摔了？」

「不知道。」

「肯定是你自己走路不小心。」

「我知道我為什麼摔了我還會摔倒？」

「我上次就提醒你了走路要小心啊。」

「怎麼什麼事情都怪我？」

……

我是哭著把電話掛了的。

我爸固執地用他的人生經驗告訴我：凡事要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可是我根本不想知道什麼解決方案。我在進行情感層面的傾訴，我爸卻在運用理性對整個事件進行分析，我們都覺得對方的腦迴路真是清奇極了。

可能是考慮到我由於腿受傷了一事在電話中迸發出了「生活為什麼不多一點幸運給我？」的過激言論，又觀察到了我對校醫院天價醫藥費的吐槽，掛完電話不久，爸爸媽媽給我的支付寶轉了一筆錢。

我看著轉賬記錄，覺得又無奈又好笑。

有那麼一瞬間忽然很希望錢能買到快樂和理解。

2.

我的爸媽覺得我上大學以後變得很冷漠。

我媽還轉發過「我們愛我們的孩子，但我們的孩子愛我們嗎」的微信爆款推文。

我覺得我媽心裡是有答案的。

剛上大學的時候覺得很新鮮，什麼事情都想與人分享。那段時間說說和朋友圈發的很多，跟爸媽的聯繫頻率也很高，溫州話口語水平突飛猛進。

可漸漸的，如同經營學校的官微一樣，除了天氣、風景和瑣碎的日常，你會發現自己的生活終究是要歸於一種平淡的重複中去，你其實根本沒有那麼多可以分享的東西。

再加上報喜不報憂的揀選，便更加深刻地認識到自己的生活是多麼乏善可陳了。

日語里有個詞叫「自然消滅」，很多東西時間久了就自然淡了下去，跟沖泡了許多遍的茶一樣，愈來愈淡了，人際關係尤其如此。

從每天打電話到幾天一次，電話里的沉默也越來越頻繁。沒話找話的時候就偶爾會說一些抱怨的話。

「霧霾好重，出門吃了一斤土。」

「論文寫不完了。」

「圖書館竟然不開空調我都快熱死了。」

……

爸媽總是很認真地聽我抱怨，然後試圖給出解決方案。有一次他們甚至還讓我給他們講講我的論文思路。

「你們真的不明白。」我一邊搖頭一邊嘆氣。

那天掛掉電話以後我很失落。

想起趙女士說的，「十八歲以後的事情，家人都很難再參與進來了。」

打電話本來只是為了情感上的宣洩，到頭來卻發現爸媽懂不到。你只是在表達情緒，他們卻以為你在描述一件事情並詢問他們的意見，每次都只能越講越失落。

可我又很清楚：

爸媽在電話那頭執拗地幫我找解決方案，是他們能做的最大的努力了。他們也想擁抱這頭哭泣而無助的孩子，可他們離我太遠了。

他們知道我只能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困難，我最需要的是堅強。

他們不明白我哭的原因，但是他們比我更難過。

3.

拋開很多標籤，我爸在他的興趣圈子裡算個攝影愛好者。

可能是因為理工科出身的技術流背景，我爸的攝影水平進步非常快，甚至還經常去給別人客串隨團攝影。

我很久沒讓我爸拍我了。

其實我曾經讓我爸拍過一次我的人像：

那簡直是一場災難。

當圖片傳到了電腦上，照片一張張翻過去，每一張都是我的高清大臉佔據了整個屏幕。照片上，我的痘痘清晰可數，眼神迷茫且獃滯，笑容神秘而詭異，每一張都丑的絕望，每一張都可以讓我在溫州相親市場上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誒，這張好看。」我爸適時地補上這句話，很開心地想把我的照片設置成自己的朋友圈封面。

「我也覺得這張好。」坐在邊上的我媽居然又重複了一遍我爸的觀點。

我一瞬間有一種被噎死了的感覺。

我回想起了自己人生前十多年 「我爸媽覺得我穿著好看」的穿衣史，想起每一個「爸媽覺得你冷」然後裹成粽子的冬日，不禁感到後背發涼，引發出了一種「悲從中來，不可斷絕」的心境。

後來在朋友圈發照片也不問爸媽覺得哪張好一點了。在他們眼中，我的顏值水平很穩定。

4.

大學以後，我媽講的最多的一句話是「快樂就好。」

爸媽對我的真的要求越來越低了。

小學的時候，數學考了91分，我媽把卷子撕了，把嚎哭的我鎖在了家門外。

初中的時候，我一邊寫作業分心一邊還要提防我媽的窺視。

直到我考上了溫一中，我的爸媽覺得萬事大吉，開心了很久，說著對我沒要求了。

想不到我入學考試居然沒有墊底，後來人品爆發，居然上了 「禽獸榜」。那次他們激動極了，特意來學校看那個櫥窗。

高考的分數發到我爸手機上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在小區樓下散步。

崩盤了的文綜成績讓我們不禁懷疑這條簡訊的真實性。回到家裡等到網站查詢開通，我們不得不開始去接受我考砸了的事實。

那天晚上我縮在床上，沒有掉一滴眼淚。我偷偷瞄了一眼我媽手機上爆炸了一般的微信消息，看到我媽小心翼翼地給別人回復「女兒考的很不好……」

在電話和微信的轟炸中，爸爸媽媽努力掩飾還是掩飾不了他們的失望和無奈。

那個暑假我可以把自己藏在家裡。可爸爸媽媽不得不去上班，不得不去接受周圍人的評議，不得不去一遍遍重複「女兒考的不好……」，那感覺一定很難受。

大學報到的時候爸媽一塊送我去的。飛機快到中川機場的時候，可以看到底下連綿而荒蕪的山脈。沒有綠色，是完全陌生的另一種蒼莽世界。

從中川機場到蘭州市區的路上，可以說是寸草不生。我媽幾次試圖發表評論都被我爸的眼神示意制止了。

報到，整理宿舍，買電話卡，爸媽執意要幫我。收拾完以後，他們匆匆忙忙地就走了，好像高中住校的時候一樣。第二天看到爸爸說「登機了」，我才忽然意識到現在和高中住校不一樣了，下次和爸爸媽媽見面已經是寒假了。

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宿舍里，初次品味孤獨的滋味。

瞥見通知單上鼓勵新生獨自來學校報到，我知道我爸媽肯定不會同意。

我人生中所有的重要時刻，爸爸媽媽都捨不得缺席。

5.

交換來了濟南之後，爸媽學期中間會來看我。

他們非常熱衷於參觀校園，試圖在參觀過程中還原我的日常生活軌跡。我媽來的那次，她拍的照片幾乎可以做一個校園全景地圖了。

我爸每次來看我都說自己是「順便」來的。「我到北京培訓」，「我有個會在青島」，每次來都會給我帶如山的零食，我一度覺得他對於我的食量有什麼誤會。

我媽說：「你這種人最傻了，壞脾氣都留給最親近的人。」

我沒辦法反駁她，因為她說的是對的。

我從來不用擔心爸爸媽媽會因為我的壞脾氣我的缺點離開我。不會因為爸爸媽媽對我好就很有負擔。這是我最有底氣的人際關係了。

無趣無用且壞脾氣，爸媽還是因為是你而愛你。

6.

送爸爸媽媽的時候會想到《目送》里的句子：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在小路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我們越來越難介入彼此的生活，父母之於我，從曾經的依賴變成了寄託。

我們不得不面對現實，大家都還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大家都要照顧好自己。縱然相隔千里，我們還是一個家。

7．

「年紀越長，越覺孤獨，是正常的，獨立出生，獨立去死。人和人，無法相通，人間的佳惡情態，已經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涼的旅行。」（《繁花》）

在這個荒涼的旅途上，我們能做的就是互相守望。讓對方知道，

他/她不是孤立無援的。

親愛的爸爸媽媽

謝謝你風雨里

都不退願陪著我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