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艘戰艦吊打4萬日軍，零傷亡打服日本，怕報復遷都

文 ｜ 押沙龍

中古時代，整個東亞都是中國的弟子，朝鮮半島則是日本的師兄，幾百年間一直在代師授藝。稻子、鐵器、文字、宗教，都是從朝鮮半島傳入日本的。如果沒有朝鮮半島的輸入，日本能不能建國都是個問題。可是在歷史上，日本多次進攻過朝鮮半島，尤其是新羅和高句麗。反過來，朝鮮半島各國卻幾乎從不進攻日本。這倒不是因為高句麗它們天性比日本更熱愛和平，主要是因為：在古代，日本對朝鮮半島不重要，而朝鮮半島對日本非常重要。

日本在心理上也比朝鮮半島各國更自傲。日本一直試圖和中國王朝進行對等外交。它送給隋煬帝的國書說「日出處天子致書日沒處天子」，把自己放到和隋朝平等的地位。無論是高句麗，還是新羅、百濟，都沒這麼做過。因此，日本雖然國力還比較弱，但在心態上多少已把自己放到唐朝的競爭者位置上。

日本自作多情，朝鮮半島亂成一鍋粥

百濟事變發生時，日本正處於齊明女天皇統治時期。日本和百濟關係非常密切，是傳統上的盟友，因此復國軍馬上向日本求援。齊明天皇的反應非常激烈。她擺出御駕親征的架勢，在北九州集結軍隊，要去渡海遠征。日本態度如此決絕，背後當然有它的戰略考慮。首先，日本想建立附屬國，它手上正好有一位叫扶余豐璋的百濟王子，是充當傀儡的最佳人選。其次，日本也在害怕。它在外交上把自己擺到和唐朝對等的地位，也就不自覺地誇大了自己的重要性。自己這麼重要，唐朝哪有不打自己主意的道理？百濟也許只是個幌子，真正目的是日本。其實它是自作多情了，唐朝從沒有認真考慮過進攻日本。但是日本自己不這麼想，唐朝滅亡百濟，焉知不是為了做進攻日本的跳板？焉知其最終目的不是把戰火燒到日本海這邊？所以幫助百濟就是幫助自己。它這個顧慮要是讓唐朝人知道，肯定覺得挺意外的。

誰知齊明天皇剛趕到北九州，就得了疫病，死在筑紫朝倉宮。她的繼承者放棄了親征計劃，但還是決定全力援助百濟復國軍。他將百濟王子扶余豐璋送回百濟為新王，又派出了好幾支部隊援助復國軍。

大家都來插手，朝鮮半島很快就打成了一鍋粥。新羅王本來有點消極怠工，但王老都督猝死眼前，新羅王受了刺激，害怕唐朝怪他個「驚死天使」之罪，也積極行動起來。劉仁軌率軍抵達後，形勢進一步逆轉，泗沘城解圍，唐羅聯軍和復國軍進行了長期拉鋸戰，到最後，唐羅聯軍以泗沘城為基地，復國軍以周留城為基地，雙雙對峙。此外，各處也都在打：高句麗和唐朝作戰，新羅和高句麗作戰，日本和新羅作戰??

到了公元663年，戰事終於走到了最後的爆發點。百濟內訌，新百濟王誅殺復國軍領袖鬼室福信。以此為契機，唐朝從山東徵發7000援軍，前往百濟為最後的決戰做準備。日本方面也判斷決戰即將到來。它前後已派出了4支遠征軍，總數接近6萬人。現在它把能集結的遠征軍全部集結起來，會同百濟復國軍，發起最後一擊。

白江口是錦江的入海口。8月25日，日濟水軍開始陸續從海上開往白江口，在那裡集結完畢後，溯錦江而上，直撲江邊的泗沘城。巧合的是，唐羅聯軍幾乎就在同時也做出了一個決戰計劃。它從泗沘城傾巢而出，撲向復國軍的大本營周留城。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唐軍最高司令劉仁願帶隊，從陸路進攻周留城。一路由副手劉仁軌帶隊，在8月26日率水軍順錦江而下，出白江口和劉仁願會師。

這是很戲劇性的一幕。兩支軍隊沿著完全相反的方向進發，一個從外海開往錦江，一個從錦江開往外海，都在撲向對方的老巢。他們也許會劈面相逢，也許會擦肩而過，一切都取決於時間。結果是劈面相逢。

極富樂觀主義精神的一擁而上

劉仁軌的水軍包括170艘船隻，2萬人。日本和百濟方面的水軍包括800多艘船隻，5萬人，此外在江邊還有百濟騎兵做策應，可以說佔據壓倒性優勢。不過劉仁軌的船隻比較大，日本船隻則有點雜亂，大小船隻都有。

劉仁軌的主要任務是運兵和押糧，他並沒想到會遭遇到敵人主力軍。白江口之戰對他來說是非常意外的。開拔的第二天，他在白江口外遇到了日本水軍先頭部隊。雙方進行了小規模戰鬥，日軍退了回去。這次戰鬥沒有什麼決定意義，但雙方都意識到：敵人的水軍主力就在面前，決戰就要開始了。日濟聯軍趕緊召開軍事會議。它們的指揮官可不少：百濟王扶余豐璋，日本大將軍阿曇比邏夫、前將軍上毛野稚子、中將軍巨勢譯語、後將軍阿倍比邏夫??聽上去不像日濟聯軍，倒像是日俄聯軍，但他們確確實實都是日本人。龍多不治水，將軍們沒有考察水文風向之類的技術細節，反而亂鬨哄了一陣後，得出一個極富樂觀主義精神的結論：「我等爭先，彼應自退」。我們一窩蜂衝上去，敵人就只能逃跑。

第二天決戰開始的時候，他們就真的這麼一窩蜂衝上去了。這多少有點奇怪。日軍佔壓倒性優勢，按理說該把敵軍引到開闊海面進行圍殲。為什麼他們非要把唐軍堵在白江口，然後一擁而上？有學者認為這是由於「日本船較小」，其實未必如此。真正的原因與日軍的性質有關。當時的日本還不是一個中央集權國家，遠征軍大多來自地方豪強，整體訓練不夠，彼此之間缺乏配合。在海面上組成包圍圈太難了，不如一擁而上來的省事。

成百上千條船密密麻麻地沖向敵人，那個場面看上去一定很恐怖。如果唐軍應對不當，還真不一定頂得住。亂拳打死老師傅的事兒又不是沒有。研究這兵書、那兵書，擺出這陣型、那陣型，又是九宮陣、又是八卦陣，最後一群什麼兵書都沒看過的蠻子，啊啊喊著衝上來，一切就都完蛋了，這種事情歷史上還少嗎？但是，唐軍還是頂住了衝鋒。在關鍵時刻，紀律和訓練終究還是第一位的。有了這些，劉仁軌才有可能展開自己的軍事規劃。

劉仁軌將主力部署在兩側，中間的船隻緩慢後退。日軍覺得「我等爭先」的戰術奏效了，更加一窩蜂地沖了進來。可是唐軍雖然後撤，卻牢牢保持住了陣線，日軍前面的船無法突破戰線，後頭的船又不斷湧入，只能團團擁擠在三角形的區域里。劉仁軌看到時機成熟，下令兩側樓船開始反擊，鉗住對方的退路，同時在江面縱火。唐軍佔據上流，風向有利，日軍船隻開始大量著火。火焰在江面上飛速蔓延，如同條條火蛇。日軍船隻本就一團亂麻，無法有組織地後撤。著火的船隻拚命往回跑，結果把後面的船隻點著了。很快日軍就成了崩潰之勢，唐軍一路追擊，焚燒了400多艘敵船。據史書記載，煙塵遮蔽了天空，江面被火光照得一片赤紅。百濟王看大勢已去，掉頭逃往高句麗。

怕報復遷首都，結果沒被放在眼裡

白江口之戰決定了整個戰局。就在日本戰船燃燒的那一刻，百濟復國運動就已經宣告覆滅了。周留城守軍知道白江口戰役的消息後，放下武器投降了。日本遠征軍殘部撤回日本。這次失敗讓日本陷入極度恐懼之中，他們覺得唐人馬上就要攻過來了。日本人瘋狂地挖壕溝，修堡壘，幾年之後又乾脆把首都搬遷到了內地，讓唐朝人打不著。折騰了好一陣後，日本人才慢慢意識到唐朝沒有來攻的意思，原來日本從沒有出現在唐朝的戰略目標里。

白江口之戰的餘波遠不止此。它對許多國家的未來都產生了深遠影響，改變了整個東亞史的走向。對於日本來說，它從此徹底退出朝鮮半島。此後的九百年內，它再也沒有征伐過朝鮮。值得注意的是，它被打敗後，並沒有因此憎恨唐朝，反而更堅定了「以唐為師」的決心。它派出了更多的遣唐使，利用唐朝的經驗改造自己的國家。

對於朝鮮半島來說，白江口之戰的影響更加深遠。百濟徹底覆滅。高句麗處於唐朝的兩面夾擊中，五年之後，它被唐軍滅亡。但唐朝並沒有能夠統治朝鮮半島。最終，新羅趕走了唐軍，統一了大同江以南的朝鮮半島。高句麗永遠消失了，無論是新羅，還是後來的高麗，它們都是內向的王朝，目光局限於朝鮮半島一隅。朝鮮半島和遼東半島的命運從此割裂開來了。

對中國來說，白江口之戰的影響很難評估。從短期來看，它的影響是正面的。它消滅了高句麗這個心腹大患，還得到了遼東半島。原有的戰略目標大致都實現了。但從長遠來看，白江口的勝利很可能是一場巨大的失敗。唐朝得到了遼東半島，卻無法長期佔有，最終它落入渤海和契丹之手。唐朝只知道高句麗是敵人，卻沒有意識到：這個敵人也在牽制著其他敵人。高句麗是東北權力平衡的一個支柱。抽掉了這個柱子，會引發不可預測的變動。和高句麗相比，契丹、女真都是文明程度更低的民族。高句麗的滅亡，導致了這些民族的勃興，帶來了更嚴重的邊患。宋和明的覆滅，都是源於東北方向的敵人，而追溯起來，這些悲劇的後面是不是都有著白江口上火焰的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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