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已成往事——愛有時並不能戰勝不幸，但也不會因不幸而消失

愛有時並不能戰勝不幸，但也不會因不幸而消失。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經歷動蕩年月的家庭都有各自的不幸。狂熱而殘酷的社會事件不斷改變並重新定義著家庭的結構，愛情與親情則成為了維繫家庭關係的僅存救贖，而這救贖並非沒有限度。1972年8月13日，蕭珊去世，16日巴金從火葬場回到家中，呆坐於桌前，好幾天寫不出一個字。巴金與蕭珊廝守人間三十餘載，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

1953年7月的全家合影

巴金寫《懷念蕭珊》，是在蕭珊去世六年後，亦是文革結束的第一年。同年，巴金在香港《大公報》上開啟專欄連載《隨想錄》，文革期間寫過無數交代材料的巴金重拾起筆，「講真話」是此時他心中唯一的渴求。文革結束猶如一架嘈雜而瘋狂的機器驟然停止轉動，強大的慣性與後知後覺的傷痛令所有人無所適從，《隨想錄》在這樣一個迷茫的年代，以點滴清水拂去躁動的餘溫，重塑生活與人性中許多最基礎的概念。《懷念蕭珊》則是另一種「真話」，巴金不加掩飾地寫出了自己最痛苦的回憶，這亦是創痛過後的人們終將經歷的體驗。

2017西泠春拍巴金（1904~2005） 《懷念蕭珊》最初稿

文稿 八頁 約1978年8月13日作

發表：香港《大公報》，1979年2月2日至5日。

參閱：1. 《巴金隨想錄手稿本第一集：隨想錄》P20-34，巴金著，上海文化出版社，1998年。

2. 《隨想錄》，巴金著，北京三聯書店，1987年。

3. 《爝火集》，巴金著，人民文學出版社，1979年。

著錄：《巴金的一個世紀》P411，唐金海、張曉雲著，四川文藝出版社，2004年。

說明：《懷念蕭珊》是巴金《隨想錄》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開啟了巴金晚年寫作的新階段，亦對中國現代文學史影響深遠。本標的為巴金《懷念蕭珊》最初之稿，作於蕭珊逝世六周年當日。回憶十年浩劫不寒而慄，巴金以樸實而深情的筆觸寫下自己對蕭珊的懷念，但因悲痛難抑，結尾未成即輟筆，終稿於1979年1月16日寫成。

1936年，十九歲的蕭珊結識巴金，並在其鼓勵下開始文學創作。巴金在《懷念蕭珊》最初稿中，一度懷疑蕭珊更加年輕，「我至今弄不清楚她的真實年歲，據說她對我隱瞞了兩三歲」。1944年二人在貴陽花溪成婚，在中國最動蕩的年代中成為了相濡以沫的典範。

1936年冬高中生蕭珊在上海

巴金對於蕭珊的評價是「我自己最親愛的朋友，一個普普通通的文藝愛好者，一個成績不大的翻譯家，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巴金自覺要對蕭珊的成長負責，而蕭珊則全心全意地經營著與巴金的愛情。文革期間，單純的蕭珊心靈痛苦異常，她至死都只希望巴金的名譽可以恢復。而這種單純也成為了巴金自責與痛苦的根源。

蕭珊死於癌症，與文革期間發生的許多令聞者落淚的故事相比，她的遭遇並不能算得上是慘絕人寰。在《懷念蕭珊》中，巴金亦以周信芳夫婦的慘死為例，表達了對更多不幸的悲痛。但對於巴金的家庭，蕭珊之死帶來的則是巨大的缺口與無法彌補的創傷。

巴金與蕭姍

在《懷念蕭珊》中巴金寫道「這就是她的最後，然而絕不是她的結局，她的結局將和我的結局連在一起」。巴金對妻子的懷念引發了一代人的共鳴，當被打破的觀念的碎片還未來得及重組，有關痛苦、絕望的身體記憶則真實而可靠。這種記憶會敲碎人們心中最後的恐懼與不安，直面自己對所愛之人、所愛之物的思念，而重拾自己感情的人，也就重拾了對於生活的熱情。

巴金寫作《懷念蕭珊》亦是他直面自己感情的過程。在最初稿中他甚至無法寫出蕭珊的名字，如同寫交代材料一般在一頁小小的便箋紙上寫出「今天是xx逝世的六周年紀念日」。沒人知道巴金如何度過了寫作《懷念蕭珊》的半年，但是在半年過後，他將結尾處「我不相信鬼，但是我多麼希望有一個」的句子，改成了終稿中的「我絕不悲觀，我要爭取多活」。

當年，同學好友們都管xx叫「小三子」，這也就是xx用「蕭姍子」，後來乾脆用「蕭珊」為筆名的來歷。殊不知巴金的名字中，已然包含了「小三子」的名字。

愛有時並不能戰勝不幸，但也不會因不幸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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