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剛：中國垃圾電影多是因為觀眾捧場

6月的娛樂圈在上海。

伴著上海國際電視節、電影節的舉行，眾多論壇如火如荼，很多觀點十分有意思。

常說演藝圈諸多妖魔，在陸川、馮小剛、徐崢、寧浩四位導演眼裡同樣如此。

這是一篇能讓你窺探到更加真實的娛樂圈的談話。有點長，但值得看。

演員太忙了，忙得不能和導演聊戲

馮小剛：我這回《芳華》全用新人，並不是說非得省錢，我懶得和明星打交道，你說聊劇本後面站五個保鏢，怎麼聊劇。

陸川：以前見演員特別好約，我說劉燁咱們能見個面嗎？這邊找一個酒館兩個人坐下就開始聊戲了。說見吳彥祖也能見，見周潤發老師也能見。

現在要見一個年輕演員20歲出頭的有4個經紀人攔著說不能見，我得跟他聊戲，我說那什麼時候見到演員？他說演員很忙，要出席微博之夜你知道嗎？

能看出來導演在整個的行業中間其實跟演員溝通機制沒有了，這其實是一個問題。

比如說我們現在只能跟一些像徐崢這樣的，這麼一個段位的演員和導演在聊事的時候，我們在一起聊劇本，能聊4個小時、5個小時。但是你找一年輕演員，說說戲、聊聊沒戲，基本上碰不著他，而且開機那天能給你就不錯了，而且中間還得老走。

我覺得這挺沒勁的，拍電影突然失去了一種創作的樂趣。我們都是拿出幾年去跟你干一個事的人，你給我幾天，我就特別不想用他們說實話。

那為什麼還想用？因為投資方說他們數據好，有這些數據。

馮小剛：我教你一個詞叫流量。你說數據這就外行了，走流量。

陸川：其實我是一個學理工的人，我說你這流量用什麼證明？他就說用粉絲、微博評論什麼的。但是我說你看他們倆，這兩個最厲害的演員他們湊起來拍了一個戲四千萬，他們粉絲去哪了？沒有回答很安靜，但是依然說你這沒有賣相，你得是這批人才行，要不然就給你一百萬拍吧，說不能給你1億或者說你這不是大製作，他現在都有很多關係是互相關聯的，就是整個規則。

馮小剛：現在有名的演員里你說讓試一戲，他覺得你太冒犯我了，他經紀人可能就覺得你有病吧。但是你知道嗎，馬龍白蘭度他都試戲，那麼大的牌都試戲，然後我合作過的蒂姆羅賓斯和艾德林恩布勞迪兩個奧斯卡影帝，從價錢上來說一個來一個月600萬人民幣，一個來三周50萬人民幣，對吧？這是中國現在一個四流明星的價錢。

寧浩：我覺得評論系統本身現在是完全放權給了流量，是完全只有這麼一個系統在評論，我們也只有一個系統叫票房。

除此以外另外一個評論系統，奧斯卡給獎的電影也不是最賣錢的，但是真正的好電影或者說一個有標準的電影還是有奧斯卡系統在支撐，一個評論系統，所以說會形成一種多元價值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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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們現在確實是有單一的價值和標準來評論這件事情，所以大家就只能被這個東西所綁架。

徐崢：這個問題是需要製片人和導演去思考的問題，你首先要對你自己的作品自信而不是說你一直在用別人已經用完正熱的演員，我敢於找到我自己的演員、屬於我自己的演員，可以讓他們釋放出光和熱，把他們在這個劇組裡面調理成一道非常牛的大餐，這個導演要敢於啟用，特別是對於已經有了影響力、有了號召力，本身不愁。

但是如果製片人站在導演後面說你用他票房會更高，那麼可能另外一個沒有演技的演員現在你用了他之後，可能就失去了一次機會。

張嘉譯也被拒絕過。

馮小剛：我說一句張嘉譯絕對是好演員，說什麼戲一定不能找他，電視台的可以，網劇說不找他。

為什麼？沒流量。一個流量連張嘉譯這麼好的演員都要給攔在外面，而你看那些有流量的哪有會演戲的？這個太大問題了。

他往那一坐，你說談一個事或者談一個劇本，旁邊跟著5個，你也不知道幹嗎的，而且一看絲毫是對電影沒興趣的。經紀人跟著的應該是他要討論劇本，這是我服務他的機會我要認真聽，我們這個團隊要給他提供一個對劇本、對角色的什麼意見，跟著那麼幾個穿得挺時髦的拿著各種包反正就是那麼一套。

徐崢：所以我覺得現在缺少一套機制，是可以把那些真正會演戲的人、懂得表演的人在舞台上已經嶄露頭角、有機會在將來成為大明星的人，轉換為有流量的人。

但是這裡面需要幾方面的努力，需要製片人能夠不以之前的作為標準，需要導演敢於啟用新人，需要有好的劇本、好的角色可以讓更多的演員有機會演，可以讓他自己通過角色向別人證明自己是一個好演員。

演員別過度消費自己

馮小剛：電影演員和電視劇演員和綜藝，我覺得應該是三波演員。

這三波演員各有各的專長和訓練，拿的資質是不一樣的。現在是三合一，三合一對綜藝的傷害小，對電視劇應該說是有傷害的，對電影的傷害就太大了，對電影表演的傷害就太大了而且它也不合理。

寧浩：日本那邊高倉健那幾個只要演完電影立刻躲起來，他擔心的是他曝光太多有一些別的東西被觀眾認知了，認知之後觀眾會帶著一些符號去看形象。

比如說你生活中太多新聞、太多曝光了，大家覺得你是這麼一個人，到時候你再去演那麼一個人的時候我不信，對於你塑造角色是特別有問題。其實大量曝光之後你已經無法再做電影演員了，因為電影本身作品感是非常非常之強的，我得認可你這件事情你才能夠去完成。

馮小剛：一根蠟燭你要點著了得吹滅了歇一會兒多點幾次，拍完一部戲這些經紀人無論如何你們要安排這些演員去休息、浸透到生活裡面去，不管他幹什麼，演完一部戲兩個月能放空然後再接一部戲，然後再休息兩個月。不能從這組出來就進那組，這些孩子我看著他們覺得他們苦海無邊，住在橫店然後就沒有休息的時間，這個蠟燭很快就點完了。演員本身你也想想你要不要很快把自己點完、把自己燃燒完。

做這個行業最後別做得恨上這個行業，每天覺得工作通告通告通告。

最新一批年輕人還有一個特別不好的現象，就是女性化了，就是這些小孩們太娘。

你說這市場多擰吧，怎麼可能追求特娘的男孩呢？因為男孩要陽剛、他要有爺們勁。現在整體這些男孩讓你感覺都有點靦腆、有點俊秀、俊美，然後再加上他們被包裝了。

我現在再說一下，現在這些經紀人起了極大的壞作用，一個孩子剛出道小女孩都要去拍照，公司要拿出多少預算來，拍了很多然後修圖，演員都開始都在修圖，每個演員、小孩出道演戲的技術沒學出來，修圖的技術全學出來了，問題是你拿這些照片來給導演看，導演把你本人一叫來天壤之別。

我們也想借這個機會，我們跟演員們提一個要求，就是你們要不要做一個選擇、做一個決定，你要成為一個電影演員還是成為一個電視劇演員，還是成為一個綜藝秀的演員。這三條路都可以走得很好，但是你要做一個決定。也不是說絕對的那麼清楚劃分，比如你說我要做一個電影演員，一個極其好的電視劇劇本我願意演，《圍城》劇本好我願意演。

陸川：我們的電影產業應該回到什麼、應該遵守什麼、應該沉澱什麼。我覺得這不怪小鮮肉，這是一個巨大的產業利益在綁架著、驅動著他們往這條道上走，但是我們電影該怎麼走？

我真的認為中國電影是有傳統的。比如說張藝謀拍《紅高粱》，鞏俐真的就要在村裡面住半年，王全安導演拍《圖雅的婚事》的時候也是真的要住半年，說話都帶著土味。這是電影演員的職責，也是一份光榮，他是把電影當宗教和儀式感來做的。

其實電影是要走一輩子的，這個態度特別重要。

在這場論壇中，導演們分享了幾個劇組經歷，能感受到真正演員的精神。

陸川：吳彥祖讓我很感動

那時候跟劉燁、吳彥祖、張震拍戲的時候象山40多度，盔甲40多斤。群眾演員拍完一場都濕透了，一瞬間現場說停，全脫掉在地板上躺了好多白花花的肉體。

但是吳彥祖就往台階上一坐，靠一個柱子支著，他助理會過來，因為太沉了手就那麼架起來。我說你把盔甲脫了，我過會再拍你晾晾汗，他說不用，我一脫就齣戲了。

他這個動作還有當時在組裡是第一個做這事的，緊跟著聶遠也不脫了，聶遠那場戲是他在那跳舞，聶遠演項莊也不脫了，後來所有人都不脫了。拍完那場戲所有人跟佛爺一樣靠著柱子，這種東西你會覺得中國的影視有很多美好瞬間，不光是票房、不光是一定的成敗。我現在很遺憾那部戲拍完（票房）不好，但是吳彥祖在《滾蛋吧腫瘤君》裡面有很好的票房，我真心為他高興。

我希望這些好演員有一個好的票房，和觀眾的尊重，但其實電影是要走一輩子的，這個態度特別重要。從第一天拍戲象山40多度，所有人丟盔卸甲往地上一躺，他一個人坐在一堆人中間就這麼架著40斤盔甲坐著，那個汗一直往下走，拍到第一個月所有人拍完都不脫盔甲了，往那一坐，這是挺讓人動感情的感覺。

徐崢：譚卓為了一個鏡頭練了一個半月

我們之前拍《中國葯神》剛剛殺青了，王傳君和章宇他們在這個戲裡面的戲只有一點點，加起來30幾場戲，我在那裡面有120多場戲，但是他們給的時間是全程，我覺得他們都是演技非常好的演員。

王傳君為了那個角色他要演一個病人，之前減肥每天跳4000繩，覺得力度不夠，每天跳8000個。譚卓演一個鋼管舞的女孩，練鋼管舞練了一個半月腿上全青了，其實只有一個鏡頭，就是她出場時候的一個鏡頭，但是這波演員演戲他們天天在現場。

我覺得並不是說沒有對的現象，有很多對的現象，也有很多知道怎麼樣是對的演員，但是不應該被另外一個，我們前面談到的那種現象就是亂七八糟。

馮小剛：黃軒不讓助理幫忙打飯

黃軒在《芳華》劇組，他有一個助理跟著，按說現在大腕可以跟好幾個人但是就帶了一個。我的要求是經紀人公司誰也不可以跟我進攝製組來，你養的就是這麼一個人，你文工團一幫人自己洗衣服、自己打飯、自己照顧自己。

黃軒一看這樣，助理剛要給拿凳子弄飯，黃軒就不讓他靠近，他自己去打飯去了，他覺得我不能影響大家，我要跟他們融在一起。他是這樣一個氣氛，讓我一下覺得回到了我們剛開始要拍電影的那種體驗生活的氣氛，所以在銀幕上你們會看到他入心了、他走進去了。

電影越罵越賣座，因為觀眾垃圾

馮小剛：中國電影現在讓觀眾頻頻吐槽，垃圾遍地，一定是和大批的垃圾觀眾有關係。你如果不去給他捧這場，他就沒有這生存的空間，那製片人就不去製作這垃圾電影。

什麼叫尊重觀眾，導演和觀眾相互之間是對手的關係，要像尊重對手一樣尊重觀眾。導演要做的，就是用好的作品去征服觀眾，在用誠意把事情做好的過程中，才體現了對觀眾最大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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